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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的泪
 
 
修改时间:[2012/07/02 01:07]    阅读次数:[649]    发表者:[起缘]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同路杨分手,我梦想的是等他研究生一毕业,我们就结婚,然后,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为此,我每天都会关注报纸上的房产广告,还经常去家具厅看家具,甚至会在深夜打电话给他,只是为了告诉他我又看上了画廊的某一幅画,可以挂在客厅的中央。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意外的事情竟会以那种方式发生……
  父亲和母亲都是同一所大学的教授,都带研究生,我是他们视若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在高校里有一种现象挺怪,就是不知为什么老师们好像都在暗地里攀比着,议论的话题经常是谁的孩子出国了,去了美国或英国,上的是加里福尼亚大学或者剑桥大学。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在饭桌上跟我说,小哲,长大了咱也出国,好不好?那时候我以为教授的孩子都该出国。
  终于我长大了,考上了大学,但不是父亲期望中的北大、清华或南开。我心里很惭愧,觉得对不起父母,所以在学校我是十足的安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给自己制定了一个铁的目标:考托福、考gre,出国,虽然自己都不能清楚地说出到底为什么出国。
  路杨就是那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的,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天津人,个子虽然不高,但也绝对不矮,功课很好,属于那种很文气很儒雅很会体贴人的男孩。他每次回家都会把自己能搜罗到的天津著名小吃带到学校并单独留给我吃,像桂发祥麻花、耳朵眼炸糕甚至猫不闻饺子和狗不理包子等等等等。但更让我感动的是,一次我只是感冒重了一些,晚上他知道后,骑车子跑到很远的24小时药店拿了最好的药,托我同寝室的小六带给我,并用他漂亮的钢笔字给我写了张字条:你一感冒就容易发烧,所以一定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虽然小六打趣地说,这叫苦肉计,你可千万认清楚了,我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感动之余静下心来想想父亲和母亲,顿时懊丧地感觉到,我们根本不会结果。于是不止一次狠心地告诉他,我们不可能。可他每次听完,都会宽厚地一笑置之,依然对我那么好,他的关心就像是弥漫在我周围的空气一样,时时刻刻让我脱离不了。而我自己又实在喜欢享受被他细致入微地呵护着的感觉。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我们一块上课、一块听音乐会、一起看球赛、一块去校外的小吃馆吃炸酱面,有时还会偷偷地在黄昏跟他手挽着手在风景如画的校园里散步,在同学们的眼中,我们俨然是一对“学院恋人”,
  那时我过得很快乐。当然,这一切我都在小心翼翼地瞒着父亲,但是事情还是被父亲知道了。那天他来我们学校办事,顺便来看我,发现了和我在一起的路杨。看着父亲那一瞬间惊愕得张大了的嘴,我心里想,完了。在用责怪的目光注视了我两分钟后,父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过来办事,不放心你,顺便看看”就走了,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在我身边赔着笑脸准备自我介绍的路杨。
  那个周末回家,父亲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同我进行了一场谈话,坚决反对我同路杨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伤心很伤心。记得曾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如果你曾为一件事而伤心哭泣,那么这件事对你已经非常重要。我开始惶恐,莫非我真的喜欢上了路杨?然而,父亲的性情我是知道的,他希望我能找一个让能他感到骄傲的女婿,最好可以和我一起出国。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再三思虑,我决定结束这段刚刚开始的稚嫩爱情,我不想使我和路杨不可救药地陷进情感旋涡。
  回到学校我开始有意识地躲避路杨,然而他仿佛并没在意,依旧寻找着一切机会关心我。转眼就是大三的深秋。一天晚上,我上选修课:国际经济地理,全班只有我和路杨选修这门课程,为避免碰到他,下课后,我迅速地收拾东西想快点走出教室。可是当我刚走出教室,就发现他已经在楼梯口等我了。我们在周围学生们的喧闹中沉默着走出教学楼,走到以前经常坐的石子路上
。他停了下来,望着默不作声的我,犹豫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摇摇头,他又试探着问,是你父亲不同意,对吗?我没说话。他沉默片刻便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我会让你父亲认可我的,真的,你父亲会同意的。我茫然地望着路边在风中颤动的金黄色的银杏树叶片,伤感地说,你看这银杏树的叶子,她很珍贵,可是秋天来临,还是会变黄落掉,季节不会为树留任何情面,哪怕它很灿烂。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唇下,用沉稳而坚定的语气说,请相信我,我会让伯父满意,只要你爱我,我什么都不怕。那晚风很凉,他第一次轻轻地拥抱了我,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流泪了,我说:我就像条小鱼,我的泪你不知道,因为我在水里。他轻轻地地为我擦去泪,缓缓地说,我知道,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路杨报了考研辅导班,他说要考北京一所大学的新闻学研究生,我为此感动了好久。我们又在一起了,不同的是这次我很谨慎,争取不与他同时出现在公开场合,父亲又来过几次,见我如此也就放心了。
  我不是那种会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孩,我希望通过某种方式使父亲和路杨达成妥协。所以在大四上学期,我试探地问父亲,如果路杨考上北京的研究生,会不会接受他。父亲未置可否。我兴奋极了,回到学校就告诉埋头苦读的路杨,父亲同意我们交往了。“但前提是我得考上研究生,对吗?”他以平和的神态看着我,见我有些窘,他笑着握住我的手,“我会的,我肯定会考上。”他又埋头复*去了。受他影响,我也开始拼命学*,那年我以高分考过了英语六级。
  以后的事好像都很顺利,天道酬勤,1998年的4月份,他收到了自己的考试通知单,以365分的成绩被北京一所名校的新闻系录取为国内新闻方向研究生,而我的托福考试也得了630多分,并且顺利通过了公务员考试,成为了一名省直机关的公务员。
  因为顺利,我的记忆中就有了一个最最美好的暑假,父母亲也开始接受路杨,并越来越喜欢他。那个夏天我们玩遍了省城周边的所有旅游景点。有一次,在一座非常美的山上,他把我拥在怀里,搬弄着我的中指轻声说,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枚铂金的戒指,喜欢吗?我小声笑着说,我要的是由你的心做的戒指,否则我才不嫁给你呢……
  8月份,我就上班做我的公务员去了,9月份路杨恋恋不舍地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虽然他不在身边,但我却能时时刻刻体会到他对我的关心,每晚他定会收看我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遇有寒流会打电话告诉我,注意加衣裳,并且只要有空就会回来看我。为应付这笔开支,功课之余,他开始为报纸写稿,甚至做报纸的夜班编辑,收入竟也不菲。我则整天像生活在蜜罐里,连母亲都嗔怪地对我说,路杨这样宠你,非宠坏了不可。
  如果不是母亲那个好久未曾谋面的同学到来,如果她来了我不在家,如果我在家她不提亲事,可能一切都会照我预想的样子发展。可是她的到来在几天里就彻底改变了我的一切。
  那天,那个母亲让我称呼为敏姨的陌生人,一见到我就大大地赞美了一番,然后直截了当地对母亲说,小哲还没有男朋友吧?!还没等我接腔,她就接着说:我有一个外甥,是华东师大毕业的博士,比小哲大4岁,过几个月就要出国,让他们认识一下怎么样。我刚要说话,父亲已经接过了话茬:那就劳你费心了,我们小哲也是心高气傲,没有朋友呢。那一刻我简直懵了,甚至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骨子里并不想见面,但碍于父母的情面,我和我的父母还是在敏姨的安排下和她的外甥乔在一个很有品位的餐厅吃了饭。平心而论,乔不仅聪明,而且确实很优秀,是女孩子普遍看好的那种男孩,但我却并没有任何感觉。第二天,乔约我吃饭,电话是父亲接的,并替我一口应承了下来。饭间,他优雅地给我递纸巾,讲笑话,还细心地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只是苦笑着保持沉默。

  回到家父母就对我展开了一场心理攻势,在给我历数乔的好处后,让我果断地处理和路杨的关系,并反复强调要快刀斩乱麻,语气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我的心快碎了,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不能这样做,可是我却在身不由己地照着父母给我安排好的爱情往下走。每次跟乔出去,我都会感到有一种东西在吞噬着自己的心。我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敢追求自己的爱情,我开始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羡慕那些敢于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子。
  在父母的安排下,两个月后,我同乔领了结婚证书,并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可以以陪读的身份同乔一起去美国。为了不让路杨在我和乔之间产生坏影响,父亲命令我,所有这一切都不准告诉路杨,他说:“等你走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但我不忍心,还是在临走的前一天下午,流着泪拨通了路杨的手机。听着话筒那边的路杨像傻子一样沉默着,我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喘不过气来,他的沉默像一把锋利的刀子重重地划在我的心上,那是痛。5分钟后,他几近歇斯底里地喊着:“小哲,你为什么要这样?怎么能这样!……”我泣不成声,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我知道我没有脸面再见他了,靠着电话亭的门框,泪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我感到了从没有过的焦虑、惶恐和无助,不知道自己现在得到的是幸福还是不幸。
  擦干眼泪,走出电话亭,恍恍惚惚地回到我和乔的新家。倒在床上,望着窗户上、门上贴的大红“喜”字,我心乱如麻,眼前反复交叠着路杨拿着传来忙音的话筒时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自己,我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是卑鄙还是合乎情理,但一点头绪都没有。我用被子蒙上头想让黑暗净化一下自己的情绪,可是心情却更加的糟糕。
  乔回来了,看着状态不对的我,他摸摸我的额头,轻轻地拥着我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搪塞道,没有,我是舍不得家,心里难受。乔说,出国不是你始终的梦想吗?我茫然,是的,出国并不仅仅是父母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正是这种梦想才使我在父母的号令下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选择了离开路杨。也就是说,在爱情和虚荣之间,我选择了虚荣,我痛恨自己对待路杨的手段是多么的卑鄙无耻。
  当天晚上,在泪眼迷蒙中,我告别了这座生活了23年的城市,去了北京,我和乔将从那里飞赴洛杉矶。父母去送我们,一路上父亲都很高兴,是的,路杨从来没有让父亲这样高兴过,因为我终于圆了他们的梦。
  车奔驰在长安街上,看着乔反复地安慰着掉眼泪的母亲,我闭上眼睛一句话都没说,想起路杨,我到了北京,而他现在肯定不在北京,他应该去找我了。伴着一股钻心的痛,我想起了曾经与路杨有过的一段对话:“我是一条小鱼,我的泪你不知道,因为我在水里。”路杨说,“你的泪我知道,因为你在我心里。”泪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路杨,我的泪你永远不可能再知道了,我还是一条小鱼,可是已经不再属于你的水域。耳边听到乔温和的声音:爸妈,你们看小哲特别恋旧,想到离开家就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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