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年在晋江，曾经坚持过一段时间的晨跑。从阳光广场出发，沿着机场路，一直到机场方罢，在机场的前广场的绿地里，做了几个简单的体能练*。路途不算长，练*也不多，但记忆还是很深的，那或也是一个初夏。自六年前的那次晋江一别，跑步于我而言，又陌生了。这次辗转际会，离晋江不远的厦门，成了我的暂居地，我已经在这儿工作生活了近三个月了。三个月来，感觉还是比上海要好的，好在那儿呢？我倒也一时无法说上来，然而心里却十分真切的感觉好。难不成是这南方海岛的天气好，或是这闽南人们的热情善良，还是工作和生活都发生着积极的变化？我是不能分辨清楚的，或许都有吧！但要细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好讲的，毕竟刚才的那些所谓积极变化，都还是不甚真切的，天气是比北方要柔和，但也闷热难耐的，不过这闽南人倒还真的很有一些热情和善良的，我的心里很暖和也很温馨。离我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湖，我曾在一篇文章中专门描写过她的。她是很有些可爱的，虽然她的水是咸的，可绝非比淡水湖凶悍，而是另有一番的柔情和风韵。

　　有这样一个柔情的湖，我那尘封已久的跑步的热情似乎又重新被激发了。但是这次并不是清晨了，而是黄昏或夜晚，每次工作下班之后，我都及时与之相会，恐她等我太久而难过。有一次，下着绵绵细雨，天气有些稍凉，雨点打在肩上，虽不至于冰冷刺骨，但也是很有些凉意的，我只好保持速度不断向前奔跑，方才抗拒住了这股寒意。这一天下班有些晚了，我还是守约的绕着她奔跑，湖岸不见了往时的热闹，也不像人少时的幽静，而是一种凄清和寂寞。雨点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下着，打着，打在树梢，打在屋檐，打在湖面，打在我的肩上、脸上、头发上，忽然一阵狂风袭来，树叶飘落，树木飘摇，虽不像秋天那般萧瑟，但这个夜晚更加寂寞了；我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脑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渐渐雾气来了，我穿越一朵朵云彩似的雨雾，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带不走，不远处我开始发现了两个身影，他们的速度不快，我也没有特意加速，只是保持着原有的节奏。慢慢的，越加近了，我开始看得清楚了，那好像是一对老年夫妇，男人在右妇人在左，那男人的腿似乎受过伤，跑起来总也一摇一晃的，慢极了，几近于走路，但是他很坚强，他坚持跑着；那妇人就像一个伴跑的侍婢，耐心的注意着她的丈夫，她很少看自己的前方，而是一直关注着那男人的前方，生怕男人有什么意外。我不觉放慢了脚步，也慢慢的跑着，我的呼吸开始变得细轻了，我看那男人都没有停下来，纵然一摇一晃的，仍然坚持跑着，我也就不敢停下来了。雨点，时而细密，时而粗旷，落在我们的中间，我就像一个侍跑的警卫。渐渐地，那妇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便向后望了一下，果然有一穿着白色背心的人在后面，她立即用手拉了一下那男人，男人向妇人靠得更近，为我让出了一条道来。我想，他们已经发现了我，而且也为我留出了一条道，我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破坏他们的好意的，于是我加速超了过去，继续原来的节奏，呼吸又急促且粗重了。

　　天空是没有云的，就连乌云也没有，我不太清楚这雨是从何而来的，但是我知道它打在了我的身上，它洒在整个湖面和湖岸，也包括那对老人的身上都有它的痕迹。夜却也深了，路上的车子也少了，行人几乎是没有的，仿佛只有我和那对老人一样。匆匆下来，简单体能练*之后，我便往回走了去，走在路上，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我都想着同一件事——那对老人。我知道老年人爱听戏爱看戏，越老的戏于他们越精彩，我曾在那篇题为《古戏偶遇》的短文里有过一些记述，我的祖父就是这样。他还称不上什么戏迷，但是总也为了看完一出戏而忘记了回家的黑夜。我在那篇短文中这样写到：“我无法了解和体会老人家对于戏曲的痴迷，但是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可以填补空虚的灵魂的，也是可以消除暮年的凄清的。”现在我知道了，这只是方法的一种，其实跑步也是可以做到的，就像这对老人一样。其真正的意义倒也不在跑步本身，而是这个过程里所承载的关爱和照料，一言以蔽之便是“老伴”。所以，我说这对老人是幸福的，尤其是那个男人是幸福的，当然他也是坚强的，作为丈夫，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坚强。丈夫坚强，妻子陪伴，这不是很美的一件事么？如果丈夫不坚强，妻子的陪伴其实也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妻子不陪伴，丈夫的坚强也只能流这雨夜的雨一样的眼泪，是凄凉的。

　　这么静的夜，这么清的雨，好浪漫啊！浪漫不在雨的本身，也不在夜的本身，而是因为这雨夜下的这对老人。我坚持在这夜深时分，绕湖奔走，原来是正确的。正确的事情，总是会有回报的，我不奢求跑步能给我健壮的身体，坚强的意志，我只是希望能坚持。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要坚持？我会告诉你，我是为了坚持而坚持，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坚持了，如果我能学会坚持，那便是一种幸福，就像那对老人，不知我还有否福分每次夜深都能看见他们，毕竟我是极愿意看见他们的，在他们的世界里，我找见了那份属于简单的安静，或者也可以这样说，那是一对老人的简单，简单，我看着很安静。

　　我从春天跑到了夏天，夏天离秋天还远么？我喜欢秋天，我更喜欢在秋天里跑步，更不用提是在湖岸上奔走了。我喜欢雨，喜欢夜，更喜欢在雨夜下跑步了，如果是在秋天的雨夜下奔走，如果也能有一个守候者。那种感觉，想想，都是很值得品味和回味的。

　　我不晓得，我还能坚持多久？我还有多少这样的闲时？我真的不愿意很快结束。

　　二零一二年五月十七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