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从草原的尽头压了过来，眼看就要昏天黑地。

　　长颈鹿妈妈第三次走回来，用前蹄轻轻地碰了碰还在地上努力想站起来的小鹿，趴开四肢，低下脖子嗅了嗅它，然后昂起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转身离去。

　　小鹿出生不到两个时辰，按理它应该会自己站起来活蹦乱跳了。可这次却不同，新生的小家伙作了无数次尝试，却总是站不起来。站不起来，就意味着吃不到母亲的奶，还要受到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野狗的威胁。

　　小鹿越是努力，越是疲惫。它只能看着妈妈一步一回头地远去，它明白妈妈细碎的步子是在教它学步。可是，它实在太累了，每次跃起都半途而废，摔得它精疲力竭。

　　野狗终于耐不住性子。在长颈鹿妈妈第四次转身走出几步的时候就凶猛地扑向地上无力反抗的小鹿。小鹿连尖叫的声音都那么地没有生气，可细弱的声音还是让长颈鹿妈妈立即转身飞奔回来，树干一样的四肢罩着小鹿，看上去坚硬有力的长腿吓得饥饿的野狗远远避开。

　　长颈鹿妈妈不可能象老虎野狗一样叼着子女转移阵地，小鹿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行走才能有活命的机会。野狗不愿意放弃嘴边的大餐，站在草丛里，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鹿舔嘴吐舌。

　　长颈鹿妈妈守着小鹿，两只三角形的耳朵一前一后监听着周围的动静，和野狗僵持着。直到傍晚，它眼睁睁地看着小鹿无声无息地死了，死在它的脚下，长眠于草原。

　　野狗开始蠢蠢欲动，围着它和小鹿不停地转着圈子，希望找到下手的口子，让小鹿成为腹中之食。

　　母鹿依旧趴着四肢罩着小鹿，它一遍又一遍地用鼻子轻轻地碰着小鹿，怕它睡着了，又怕它被碰疼了。可是这次小鹿真的不理它了，再也没有回应它，不再抬头舔它的嘴唇。小鹿的确是死了。

　　它昂着头，望着乌黑的天空，眼角，泪开始滑落。

　　黑狗开始冲锋，巴不得立即吃掉小鹿。

　　母鹿愤怒极了，追着野狗狂踢。她那坚硬有力的长腿，仿佛又是那么地脆弱。

　　野狗也怒了，仿佛它的替天行道不应该受到母鹿的阻止。野狗低头狂吼，呼唤着它的同伴。果然，四周响起了回应的低吼，大批的野狗出现在母鹿的四周，并且开始缩小包围圈，将它和小鹿困在里面。

　　母鹿哭了，没有呜咽。它再次嗅了嗅小鹿，然后毅然转身，再不回头，迈着细步朝草原的深处走去。

　　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树林里的动物都安静下来。狮子卧在一块石头上，帮着拥在胸前的小狮子们逐个舔干头上的雨水。不远处的草坪上，拖着脐带的小羚牛绕着躺在地上的母牛转了无数个圈儿，然后双膝弯曲跪在母牛身前，相互舔抚着，象在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

　　林间很快有了水流。小狒狒还在林中穿越，它寻了一整天仍不见它的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的妈妈，难道在大雨中迷了归路？

　　流水很快在林中汇成小溪，小狒狒全身湿透，还在树丛中寻找母亲。别家的狒狒举家搬迁躲避突然来袭的暴雨，谁也阻止不了小狒狒独自在林中穿梭。尽管它也知道，森林中，危险无处不在。

　　小狒狒在溪边的一处树丛下停下来，潺潺流水冲刷着一团黑色的毛绒绒的东西。雨幕中那熟悉的味道，分明就是它母亲的气味。只是她一动不动，流水肆意冲刷着她的身体，冲洗她的灵魂。

　　小狒狒伸手摸摸她冰冷的脸，放在鼻前闻了闻，再伸手碰碰她浸在水中卷曲的手，又闻了闻。她仿佛熟睡很久了，一动不动。小狒狒坐下来，仰望天空。如果不是它的下巴过分突出和那全身的黑毛，小狒狒此时就象一个脸上皱纹密布的小老头，无奈而痛苦着。

　　它不再打扰母亲的宁静，让她尽情享受回归大自然的愉悦。它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她，记住她的每一个细节。眼睛痛了，湿了，它用短而乌黑的手指擦了擦，没有让它滚出来。也许掉落地上的滴答声，都可能会打扰她的宁静。

　　小狒狒执意留了下来，不随大家迁移。它无奈在看着母亲化为一堆白骨，悄然离开它的世界。它无力地躺在一丛芭蕉树顶，痴痴地望着天空，象一尊雕塑，纹丝不动，不吃不喝。

　　天放晴了，蓝天白云。它看到了母亲在云端挥手，它看到母亲在微风中点头，它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呼声。它笑了，它醉了，在它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最后一滴热泪终于滚到胸前。

　　森林继续着生命的演绎。只是平静之中，有的死于感情，有的亡于爱。

　　文：葫芦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