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四长”

　　——兼论文学人才成功的内在因素

　　 梁守泰

　　中国近代杰出学者、政治活动家梁启超在其《中国历史研究法》一书中，提出了著名的史家“四长”之说。在他看来，历史学者只有具备了德、学、识、才“四长”，才能写出“好史”来。这是史家必备的基本素质。

　　其实，在笔者看来，正所谓“文史不分家”，不仅史学家的“四长”是确保成功的重要因素，对文学家来说同样不可或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之所以能登上世界文学的巅峰，也离不开由“四长”作坚强的“后盾”。

　　德，即道德品质。包括思想品德、职业道德和个性心理品格三个层面。

　　思想品德。如具有正确的“三观”和政治立场，爱国敬业，诚信友善，遵纪守法，无私奉献等。莫言早在1978年即入党，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曾主动申请奔赴前线而未获批准，其思想品德之优秀，毋庸赘述。

　　职业道德。任何一个行业的职业道德要求都可以提出很多内容。作为一个作家，莫言对祖国怀有真挚炽热的情感，他的笔触植根于人民生活和民族传统的深厚土壤，与时代和历史的发展相交织。在几十年的文学创作道路上，他以一个作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始终关注着中国社会现实与百姓命运，通过一系列优秀创新性作品，忠实地展现中国社会的历史变迁，洋溢着对民间疾苦和人民大众精神世界的温情关怀。这无疑是其良好职业道德的主要体现。

　　个性心理品格。良好的个性心理品格对人的成长与成功至关重要。莫言的特殊人生经历，过早承受的严酷磨难与世态炎凉，使他逐渐形成了一些良好个性心理品格，并影响着他的一生。

　　莫言以小学文化程度起步文学创作，势必要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与挫折，都被他全力克服。面对《丰乳肥臀》带来的责难与攻击，莫言始终没有“低头认罪”，坚信迟早会有人肯定其艺术价值。此谓之坚韧顽强；莫言在延庆当兵时，一边教学一边写作，同时还参加了高教自考。如此“三路并进”，难度可想而知。莫言写作速度惊人，他用85天写完近60万字的《丰乳肥臀》，期间只去过两次教堂。他用43天写完43万字的《生死疲劳》，期间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觉。有一次，他在一个晚上写了三个短篇小说。此谓之刻苦勤奋；小说的叙述人称通常是“你我他”，莫言却在《红高粱》里用“我爷爷”“我奶奶”，独创了一个全知的“儿童视角”，还在《生死疲劳》里使用了动物视角。传统意义上的散文是写实，莫言却将散文“小说化”，公开表示散文可以“胡编”。此谓之求异叛逆。

　　莫言的良好个性品质在“圈内”一直有口皆碑，有“人证”为凭。北大中文系陈晓明教授这样评价他：“莫言厚道善良，为人大气，睿智、朴实而坦荡。”检察日报社主编孙丽则认为：“莫言的人品，他的大度、宽容、包容，是他成功的重要原因。”

　　莫言的优良个性还有很多，如谦虚内敛、低调做人、刚直正气、真诚仗义以及对文学的热爱近乎成癖成痴的“病态”等。

　　学，即学问、知识，不同领域对知识结构的要求也不尽相同。莫言博览群书，知识渊博。他小学没毕业即辍学，其求知途经主要靠自学和成人进修。

　　专门知识。即文学领域内必须掌握的基础知识。莫言在辍学前后阅读了中国古代经典名著和当时流行的十几部红色经典小说，接触了鲁迅作品，还通过“用耳朵阅读”，倾听了大量民间故事。入伍后，他研读了图书馆大量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学*了中国古典文学。改革开放之初，他又阅读了一些刚“解禁”的外国文学名著，如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法国的新小说派等，同时在军艺学*和掌握了文学基本理论。

　　关联知识。即与文学相关的必要延伸知识。在担任政治教员和宣传干事时，莫言“恶补”了马列原著和大量文史哲经典，通读了中国历史，讲授政治、近代史等大学课程。他还参加了高教自考，系统学*了逻辑学、党史等教材。

　　基本知识。即从事任何工作都需要掌握的知识，主要是中小学全部文科、理科知识。莫言失学后，在家里读了大哥的中学课本，无书可读时通读了几遍《新华字典》。当兵时准备参加高考，他自学了中学课程，虽因名额取消而作罢，却打下了坚实的文化知识基础，能够给战士讲授语文、数学课。

　　识，即见识，指具有战略眼光和较强的预见能力。这一点非常重要。莫言的远见卓识主要表现在人生目标选择和创作战略定位上。

　　在人生道路上，莫言善于驾驭和利用环境，能够做出有利于自身发展的正确选择。

　　在高密东北乡务农和打工时，莫言看透了上大学和转正式工的好事，根本轮不到自己这个中农子弟头上，只有当兵才是唯一的出路。为此，他历经波折，先后三次验兵合格，还是因倒霉的成分被顶替。第四次，他趁村干部都去了水利工地无暇顾及，才想方设法趁机“逃之夭夭”。之后在部队表现突出，顺利提干，以此改变了命运。

　　当莫言得知军艺文学系招生的消息时，深知进修提高的机会到了，宁可过期报名来不及复*也要“赌”一把，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他文学创作的转折点。在军艺，他得到恩师徐怀中的扶助，并且通过学*和名家点拨突然“开窍”，成名作《透明的红萝卜》和《红高粱》相继问世，一步步走红。

　　莫言在部队服役二十多年。随着时势和自身处境的变化，“军人”的身份已不利于他的文学追求。他感到自己不再适合继续留在部队，便毅然提出转业申请，很快得到批准，到了检察日报社影视部工作。在报社十年，他有了一个比较宽松的创作环境，才思迸发，频出佳作，先后推出了《檀香刑》《生死疲劳》等长篇巨著。

　　在文学创作上，莫言有勇有谋，抓得准决定战略发展方向的关键课题。

　　小说创作初始，莫言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素材和题材，写自己并不熟悉的生活。在朋友提醒和自我幡然醒悟之后，他开启了童年记忆，果断地选择取材于家乡人事和民间故事的农村题材、历史题材小说，开始走向成功。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期，大量外国文学作品传播到国内。莫言接触了美国的福克纳和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马尔克斯的作品，深受影响，豁然开朗，一度模仿写作。但他很快意识到，一味步人后尘不会有太大出息，遂迅速“逃离”这两座“灼热的高炉”，开辟了独具文风的创作道路，以至后来被外国专家称赞其超越了马尔克斯，可与福克纳比肩。

　　莫言深知，文学的生命在于创新，他从开始创作就给自己定下“调子”：追求变化和出新，决不重复自己，实现自我超越。他的十一部长篇小说，不仅没有一部题材雷同，而且每部的文本结构也“花样翻新”。

　　才，即才能，亦即技能和能力。从事任何一个行业所需才能都有所不同，作家与理工、政经从业者相比，更是大不相同，而名家莫言所具才能，又有其自身的特点和表现。

　　记忆力。莫言的记忆力很好。有人说他过目不忘，能把字典倒背如流，那是夸张，但他小时候读过的红色经典小说中的一些形象刻画、细节描述、人物独白等，至今还能大段大段地背诵出来，确是事实。他听长辈们讲的民间故事，后来有几十个都写进了小说中。他在担任政治教员时，在课堂上不用看备课本，每每全部背着讲下来。当然，之所以如此，肯定是之前下足了功夫。

　　语言表达能力。莫言没有接受多少正规教育，也就很少被汉语遣词造句规范和语法修辞约束。这反而“因祸得福”地成就了他个性鲜明、风格独特的作品语言与驾驭语言的能力。他喜欢运用绚丽的色彩语言表达丰富的主观情愫，善于打破约定俗成的语言惯例，自出机杼，灵活运用修辞。莫言以其独特的生活经历和身份定位，创造出新颖鲜活的个性语言，或酣畅淋漓，野性十足，或诙谐幽默，雅俗共赏，或简洁平实，土气十足，彰显了高超的语言表达能力与语言艺术的无穷魅力。

　　想象力。想象力是一个作家最重要的能力。莫言的每一部作品，从思想、人物形象、故事、细节、画面乃至语言、文本结构等，都闪耀着想象的火花。读莫言的作品，其小说中超凡脱俗的奇异境界，奔放鬼魅的人物形象，诡谲多变的故事情节，汪洋恣肆的叙事语言，丰富多彩的文本结构，都充满着超强的想象力。其散文也别具匠心，虽然尚未去俄罗斯，却硬是“想象”出两篇长达万言的《俄罗斯散记》。莫言是当代作家中最富想象力的作家之一。

　　自学能力。莫言的学历是小学肄业，连一纸小学文凭都没有。虽然后来拿到了本科文凭和硕士学位，但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成人教育颇具“镀金”性质，与全日制教育相比是“野狐禅”。并且，即使在“混文凭”期间，他也是边求学边自学和创作。从辍学放牧到参军入伍，自学一直伴随着他。他如饥似渴地苦读中外文学名著，自学中学课本和大学文史哲教材，参加了高教自考，不断摸索和探求文学创作之路。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主要是自学，是自学成才的典范。

　　创新能力。在漫长的文学创作生涯中，莫言始终坚持新作品要有新思想、新题材和新的表现形式，做不到就不出手的原则，不断追求变化和出新。思想和题材的不重复、叙事角度的新颖独到、小说结构的不断变化、语言的狂野无比以及散文的“小说化”等，都展现了其不俗的创新能力。他的每一部重要作品都有自己的新探索，总会给读者全新的体验，产生阶段性影响。

　　德、学、识、才是人才成长的四大要素，它们之间相互促进、相互制约、相辅相成，是不可分割的有机结合。德是人的灵魂，属非智力因素，是学、识、才发展的内在动力。学、识、才是人的智能、本领，属智力因素，是成才的基本条件。其中，学是识、才的基础，可以增识、丰才，而才要由识作指导。一个人要想取得成功，这四个基本要素缺一不可。莫言之所以取得很高的文学成就，是因为其德、学、识、才“四长”明显出类拔萃，四大要素有机粘合在一起，加之丰富的人生阅历与客观环境的外部因素助推，产生了良好的整体综合效应。

　　其实，梁启超指出的“四长”，就是哲学上所讲的“内因”，即内在因素。人才的成长与成功是多因素的综合效应。遗传素质是自然前提和物质基础，社会环境提供客观条件，产生重要影响，但都不起决定作用，起决定作用的是社会实践与主观努力，即一个人的内在因素。

　　那么，如何提升“四长”？这是一个复杂而又艰难的问题，一言难尽，几无捷径。莫言的成长与成功历程，或许对我们有所启迪。概言之，立志文学创作者要注意加强理论学*和心理修炼，提高思想道德修养与心理素质；要认真研读古今中外文学经典名著、文学理论和写作技能技巧，提高文学素养；要勤奋好学，广泛涉猎文史哲及有关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知识，开阔知识视野；要深入生活，尽可能地丰富自身阅历，用心置身生活、体验生活，积累社会生活的知识与经验，善于观察和分析各种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要谋求和虚心接受名家指点，善于捕捉和利用机遇；要勇于探索，勤于思考，刻苦磨练，努力在创作实践中增长见识与才干。

　　日积月累，聚沙成塔。立志文学创作的朋友只要能够像莫言那样不断学*，自我锤炼，即可使德、学、识、才诸要素渐趋强化提高，优化成长内因，从而日臻完善“四长”，德智持续增强，扬起破浪前行的风帆，驶向创作成功的彼岸。

　　（高密市税务局 梁守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