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也仍愿欣然前往,赴此一程。” ——小汶 他身着玄衣,腰间的同心结上嵌着玉璧,立于菩提树下,眼底尽是沧桑。事事瞬息,已是百年之久。 “墨珩你看,前方是何人立于菩提树下?”令沂看向身边的墨珩,说道。 墨珩摇了摇头。 立于菩提下的即墨千年察觉到了有人至此,敛了眼底凄寂,即刻显出凌厉的目光来。 “何人到此,惊扰尘梦?” 令沂向千年福身:“公子莫恼,我等并非有意叨扰,只是一时在前方迷了路,才兜兜转转寻回至此。” “凡人?”千年微蹙眉头。 墨珩看着眼前奇装异服的男子,心中自是有些不悦,轻笑:“公子此言,难道是说自己并非俗世中人?” 千年并未答话,只在一旁浅笑,自顾自的观赏菩提。令沂见他这副模样,觉着他似有些寂寞。又仿若周边的事物皆与他无关,便道:“公子立于此地,一人观赏菩提,竟不觉孤寂?” 千年一怔,双眼焕发光芒,看向令沂,而后目光又渐渐暗淡下来。“嗬。何会孤寂?此地有满山春色,树陪我静,草陪我闲。”此话一出,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年…… 千年双眼盈光看向令沂时,墨珩将令沂护在自己身后,生怕他趁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将令沂带走。千年自也觉察到了他的小动作,低眸轻笑。 “凡尘俗世,本座到希望做个俗人,无所顾忌。”而后他转过身来,缓缓向令沂走去:“她曾经,也问过本座同样的问题。” “嗯?”令沂不解。 千年浅笑:“罢了,你不是她。” “她?可是公子的心上人?” 千年点头。 “小女子很是艳羡。而今小女尚不知晓心中所念是否也与我相同。”她说此话时,瞥了一眼身旁的墨珩。 “听闻凡尘礼节颇多,碍于身份,便会有许多牵扯。” “正是了。” 千年看着将令沂护在身后的墨珩,摇了摇头:“何必呢?既已有使命,又何必如此呢?此时的你,像极了昔日的本座。” “你又在说些什么混话?”墨珩蹙了蹙眉,而后拔剑而出,架于千年脖子上。 “凡尘俗物,可伤不了本座分毫。”他轻蔑地笑了笑,而后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轻轻挑开。 墨珩呈吃惊状。 “即便你于人世,武功天下第一,但置于六界,不过佝偻蚂蚁,不堪一击。”而后拂袖转身,朝着菩提走去。 “本座送你们出去,此地不是你等凡人该来的地方。”说罢,便轻挥衣袖,令沂与墨珩两人便被一缕微光萦绕,而后渐离地面。 令沂高呼:“敢问是哪位仙人?小女好回去祭拜。” “不必。”世人拜神拜佛,你又见过何人拜魔? 令沂与墨珩被千年送至森林口,令沂回头,已看不见山顶那片突兀的红。 “墨珩你看,山顶的菩提不见了!” 墨珩点了点头:“兴许是哪位仙人在此渡劫罢。我们扰了仙人,他不恼,已是最大的奖赏。公主,兴许再往前走,便可回到大君了。” 令沂点了点头。 “臣有罪,竟让公主长途跋涉了许久。” “无碍。” 菩提已消,许是前尘夙愿已藏至心底了罢…… “菩提,若无这块璧,这千世痴缠,又算什么呢?” “过眼云烟罢。”菩提知晓千年心中所想,便叹了口气:“老夫带你看看,这浮生六界。”说罢,眼前便浮出这幕幕场景: 她跳入湘江殉情,不料竟被狂风卷入河底,直达幽冥,便于死地架锅,度过往亡魂。 千年微微眯了眯眼:“这是幽冥神孟婆?” 菩提:“正是了。你瞧她指尖。” 千年闻声,便看向孟婆小指,发现了一颗似有若无的红线,忽的,画风一转,便见到在三生石旁修炼的小白狐右上方的腿上亦有一颗似有若无的红线。 “听闻月老前身,是只幽冥小白狐。”千年说道。 菩提浅笑:“世俗纷扰,繁华深处,自是寂静。这缘分兜转,谁不是弃了心中所念,换个方式守护呢?” 千年嘴角挂起了几分苦笑。 “月老孟婆不遗憾,这对儿到是为一份遗憾。” 她守在流云渡口,静候烟波。此生也未曾想过要离开渡口,去什么繁华之地,因为她知道,世间繁华,与她无关。 只因他一句“长安街市繁华,更有许多奇珍异宝、名贵小吃。此生若去一趟长安,便也无憾。人生在世,又有何人,不向往此地?”便离了自己从小生长的十里长亭。 千年见昭亦这模样,便轻笑:“轻狂小人。” 菩提问道:“噢?此话何解?” “昭亦既要寻‘光’,带上霞姑娘作何?以长安繁华为诱,让她离开生长之地,最后心之所向,竟不是她。又为何带她出去?此举无异于轻狂小人。” 菩提听后浅笑:“魔尊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座?”千年不解。 “以永世安康为诺,终也无法保全。” 千年沉思。 “人各有异,老夫只是就事论事,望大人莫恼。” “后来呢?” “后来霞姑娘守着五百里彼岸花海,等着昭亦回来,与她共赴黄泉。” “就因为昭亦那句,若日后有幸见到曼珠沙华,定要在此地等他?” 菩提抖了抖叶子,以示点头。 “再后来呢?”千年问道。 再后来啊……五百里花海已灭。 “世间痴男怨女芸芸如是,两心相悦,为数不多。若霞姑娘能够放下执念,早日投胎,兴许还能在下世与昭亦再续前缘。可惜啊……” 千年轻笑:“她不投胎,倒是幸事。昭亦世世往生,饮孟婆汤时,可曾有过半点迟疑?他既心无牵挂,任凭霞姑娘再如何转世寻他,终究也还只是一场悲剧。” 菩提听了他这番说辞,竟开怀大笑起来:“这几百年光阴,的确使魔尊大人成长了不少。就连这人情世故,也参透了半分。” 眼前的彼岸花海变成一团火焰,几乎要吞噬整个黄泉…… “魔尊可听过竹马青梅?” “之前与朱朱同往人间时,似曾听过,只是不解其意。” “你可曾见过一个女子从期待到失望的过程?” 千年摇摇头。 菩提也不忍叹息。 浮世六界,芸芸众生,皆是虚幻客。 “这故事……”菩提顿了顿,“老夫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大清楚,还得让小汶大人亲自为魔尊大人您讲述。” 千年点了点头。 “魔尊大人可还记得方才寻至菩提的两人?” 千年点头:“自然。那两人本座都知晓,菩提不便说。” “既已背负着国仇家恨,何谈儿女情长?那墨珩……既为国而生,注定为国而亡。本座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这煎熬岁月的。” 菩提:“这便是人世。人人皆带面具度日,直至真相大白,才将面具揭开。这亦是小汶大人别具匠心之处。” 千年靠在菩提下,闭眸。 “老夫之所以不说那竹马青梅,是因为不敢随意揣测小汶大人。我们皆是小汶大人笔下所写,她笔下,尽是缺憾。” 千年苦笑:“旁人都是生离死别,还有下世可期,她又何故如此狠心,置朱朱于死地,不可复生?” “兴许小汶大人亦有苦衷罢。” “若日后小汶大人笔下的自身是个美丽的结局,千年,定拆了她构出的世界!” 菩提忙劝道:“魔尊大人!小汶大人岂是我等可妄加揣测的?章节已定,已是终局,再无改变可能,还望大人能如小汶大人笔下的霞姑娘般,灭了彼岸花海,放下执念。” 千年轻笑:“我放下执念,其他读者又如何放下那份遗憾?” 前尘旧梦、往事迷离。纵使心头灼伤也无法挽回手执玉璧魂灭的危局。我欠千年的,已于【浮生梦】与【宿世缘】还清。欠你们的缺憾, 也只能是缺憾。 遗憾也是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