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是在我们村子里的学校度过的。我们一年级新生在一排老式的房子里开始了我们的小学生活。学校离家很近,不到半公里的路程。 邻里四、五个同我年龄差不多的伙伴,正好同一个班,每天早晨上学去,大家挨门挨户吆喝同学的乳名,一路喊将过去。放学后,大家排着队,男孩背着书包嘻嘻哈哈笑着,女孩踢着石子叽叽喳喳吵着,雀跃着洒下一路的欢笑。起风时随风旋转,下雪时随雪花飞舞。小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我们不间断地往来穿梭,在不知不觉中,把故乡的红砖灰瓦、草木枯荣、人情冷暖尽收眼底。 学校主要开设语文和算术两门课程,我们的老师大多也只有小学文化,他们不当农民了,洗脚上田,到村办小学来教我们。班主任曹老师就是他们的代表,她连普通话都不会讲,汉语拚音更是不懂,曹老师到底教了我们什么,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有点印象的是,她总是认真负责地管着我们午睡,谁要不老实,便会罚出去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站着。 我的小学正赶上“文革”的尾巴,游行、唱样板戏、运动一茬接一茬。我刚上学不久,有一天上早自*的时候,同桌的高向曹老师举报,说我把“×××万岁”说成“打倒×××”。曹老师便马上告诉给她那当公社治保主任的丈夫,更因她丈夫的威迫利诱,几个和我一同长大的同学加小伙伴又证明我的“一惯反动”,我六岁半就成了“喊反动口号”的人,因此,我理所当然的成了“反革命”,父亲也因此受到牵连。 本来就痨病伏身的父亲,经过这场灾难,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病床上,憔悴不堪的父亲望着他的妻子、儿女,遗憾的泪水不停地从他眼里涌出,并留下他对儿女们的期望:“横草不跌,竖草不拣”,这句话竟成了父亲的遗嘱。父亲过世后,母亲又忙于家务,我的学业更没人管,只要我不给家里添麻烦就好了。 进入小学高年级后,施行“文字狱”的曹老师调回了老家,班主任换成了与我同一生产队的周老师,在我的印象中,周老师多才多艺,画画的很漂亮,字也写得特别好,他讲课生动活泼。他是我的语文老师,像兄长一样关心我的学*,让我难以忘怀,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帮我批改过的一些作文,他还曾把我的作文《春天》推荐到公社中学去作范文。 在教室里,我是一名怀疑自己的少年。有一次,老师指着一道数学题,问道:“谁会做这道题?”我想到了答案,但是,在我慢慢举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九满,你就算了吧,听老师说答案好了。如果你答错了,同学们会嘲笑你的!”于是,我快速地将手缩回桌上。老师看到我在犹豫,便高兴地问我:“九满,你知道吗?”老师那双雪亮的眼睛中充满了期待的目光,渴望从我的口中说出他想听到的答案,而我却让他失望地走开了。在老师公布正确答案后,我无语,我的答案是正确的! 那时候,我们学*文化的时间不多,参加劳动的时间却不少。放学后,要给生产队看牛,有时帮家里给猪们找粮食,从初春到深秋,地里有草的季节,每天早晨、下午放学后,都要背着挎筐到地里割草。时至今日,对于草,我仍有一种特殊的情节,看到长势茂盛的草都会喜不自禁,信手拔一束捏在手里摆弄,心里感慨着:要是那时候有这么一片草多好! 由于刚入学时的痛苦经历,加上“家庭出身”不好,我在班里很受歧视,在同学面前也感觉矮了一截,当我欲与一些家庭成份好的同学交往时,迎接我的是鄙夷的目光,让我感受一种沉重的压迫以至于无法反抗,这也渐渐养成了我孤僻沉默的性格。迅哥儿说的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上三年级时,因为一件小事,我跟同学王国华大打出手,他在我们班上个子高力气大,时常侮辱人,他给我一拳,我火冒三丈,扑上去就和他打架,我当时的想法是:你打我十拳我总要打你一两拳,让你也感受挨打的滋味!所以,这场架一直打到上课铃响才收场,结果是两败俱伤。 当然,还是有我家屋后的藕池河始终对我不离不弃,让它渐渐成了我的至爱。放学后,我时常光着腚儿去河里游一阵,满足一种自由、贪玩、调皮带来的欢乐,要么拍水成瀑、成浪、成花,把静静的藕池河搅得惴惴不安。 有一回,我们几个同学下到藕池河里去游泳,年纪稍大的游往河中甚至对岸,然后,站在岸上举起手来自我庆贺。突然,班主任猛然而至,他以极利索快捷的手法把我们岸上的衣服一件不留地捡起扬长而去。我们被唬得无能为力,水中的同学紧张得拼命往岸边游,岸边的小伙伴愣成了木偶,谁也不敢去抢自己的衣服,眼睁睁地望着。然后,迎接我们的便是批评、写检讨书……后来,我的检讨书便一发不可收拾,伴我走过五十多年的人生旅程。现在,我能写点文章贴到网上,检讨书或许是我最早的启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