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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虫
 
 
修改时间:[2019/12/17 07:07]    阅读次数:[244]    发表者:[起缘]
 

  听 虫

  黄 靖

  我很少留意秋虫的鸣叫,虽然读过很多关于秋虫的文章,虽然它们总是活跃在我的周围。这东西就如秋风秋叶般,我忙乱的心何以会在他们身上停驻呢?

  今晚坐在院子里洗脚,水有点烫,脚放进去,温暖而麻酥的感觉直透全身,心也随之放松下来,耳朵里便攸地灌满了瞿瞿的声音,这是秋虫在唱。夜深了,四周没一点别的声响,我的小院笼罩在月光中,有了这鸣声,愈发显得飘忽起来,我奇怪自己平时怎么就觉不出这秋虫的特别,就是在刚才,在我没有泡上脚的刚才,这秋虫不也是在鸣叫吗?

  索性闭上眼,好好享受这种感觉吧。水还是温乎乎的,全身还是麻酥酥的,我不知道这些秋虫的具体位置,他们仿佛就在我的脚下、头顶或者耳边鸣响,总之,它们正瞿瞿叫着,这些孤独的歌者,正用叫声浸渍着我,但那叫声决不是小夜曲的舒缓欢愉,而是急急切切的还带着些许的哀怨,似乎有生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只能这样扯着嗓子叫似的(我知道,这种秋虫的鸣叫并不是靠嗓子发出的,而是靠翅膀的振动)。难怪过去的那些文人骚客听到这虫鸣,会生出许多伤感和愁绪。今夜,这个逼仄的小院,被这些叫声灌得满满的。而我却要在这切切的鸣声中静下心来,细细地品味。

  起风了,有叶从头顶的丝瓜架飘落,悠悠地拂了拂我仰起的脸,又轻轻地滑落于地。我用心体会这叶拂过的感觉,虫的鸣叫却愈发地清晰而稠密,那急急切切的声音拉长了些,瞿-?瞿,尾音很轻很细,轻细得仿佛能渗到我的毛孔里去。那是一种抒发,从骨子里发出的,让我不能不用心去听:那也是一种呼唤,从生命中来,朝向一切孤独的魂灵。恍惚中,我自己也成了一只全身都在鸣叫的虫。

  美国作家大卫•索罗在谈孤独时说,“我生活中一些最愉快的时光,莫过于春秋时日阴雨连绵独守空房的时候。”一颗能把孤独品成快乐的心,一定不会是阴暗的,所以每每想起这句话,我都会深深感动。今夜听到这些虫唱,我又想起了大卫的这段话,又一次被感动。我的意念在小院的虫鸣中悠游,我分明听到墙外也有虫在鸣叫。那墙外有广阔的草场,此时的月光下,被虫的叫声占据着,应是更加空旷和深远吧,可这些虫儿为什么偏偏要钻进我的小院,甘心做孤独的歌者呢?那院外的天地不是有更多更大的自由吗?

  我揣测着这些虫儿的生活。或许他们是厌倦了那种过度的自由而甘心受一点约束;或许是天地太大,英雄更多,自己难以出人头地,只好求其次,在这个小舞台上唱响主角。但小院里却分明有好多只虫儿在叫,谁又能做得了主角呢?这小舞台也如外面的大舞台,是他们共同的舞台。它们进了这个小院,并最终在这里居住下来,其实他们也需要更大的舞台更充分的表现机会,只是她们最初的选择束缚了它们。或许,它们并不是为了争个什么主角而误入这个小院,而只是它们那种天生的叛逆性格让他们离开部落来这里开辟新的生活,结果发现所谓的新生活也是一样地单调,却不得不好好活下去。也或许,它们什么也不为,生于斯长于斯也就鸣叫如斯罢了。

  就这样想着,直到泡脚的水完全凉了,身体完全放松为止。

  我睁开眼,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去寻找它们,却什么也没找到,连声音也消失了,待到离开了,它们又瞿瞿地唱了起来。

  我这才记起这夜晚的小院本是它们的舞台,我是不该去打探这院子里到底有几只秋虫以及它们到底躲在那丛花下,还是那个墙角里的,它们鸣叫着,只是在向我表明,这个小院有它们的存在。

  白日里,我挪动一盆花,以便它更充分地吸收阳光。一只褐色的方头硕身的蟋蟀从盆地下露了出来,它伸这两条长长的胡须瞪着我,还不时地振振翅膀发出瞿瞿的声音,没有一丝的害怕,仿佛是我冒犯了它。原来,白日里那隐在喧哗的市井之声中的倔强的声音就是它发出的。看着这英武的虫儿,我开始怀疑晚间那急切的鸣叫声中会有它,因为从它身上根本看不出一点对欲望的渴求与屈服。它完全是一副自信而目空一切的神情,他是不会在意秋节将至,盛世不再的。但晚间那一律的急切鸣叫声中,总有一支是它的。

  记起罗兰的一句话:季节就是季节,代谢就是代谢,生死就是生死,悲观就是悲观,无须参与,不必留连。我不知道,罗兰是否也是在听虫后写下这句话的,但我明白了:虫儿自有虫儿的世界,我试图听懂它们,却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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