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记忆犹新,还能在我脑海中不假思索地跳出来的无疑是那幅记录日落的“画”了。 我从未觉得日落和愁绪要混为一谈,当地球的一端正夕阳西沉时,意味着另一端即将晨曦初露。 那天,天很好,很蓝,蓝得仿佛一汪海水,无边深邃,更醉人的是这海水波光粼粼,风一吹,就会泛起无尽的浪。 可惜再美的天,都是城市的陪衬。我待的城是三十万人一起孤独生活的地方,即便它总是喧嚣,也不过是城中人想挣脱孤独的呐喊,而我反抗这种孤独的方式是一个人爬到王母宫山的山顶。 我无心为沿途的风景驻足,直奔登顶的天梯——专为游人修建的将近一千层直达山顶的长阶。等走到尽头,只觉得全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很累,累到连呼吸都让我觉得多余。 我瘫在山顶的长椅上,闭上眼,喘息,听风在耳边喃喃自语。一睁眼,阳光径直刺向我,那束光异常灼目,霎时惊醒了我。我猛地从椅子上跳起:“翻过那个坡不刚好赶上日落!” 这一刻,我是雀跃的,我和太阳赛跑,不愿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 许是猝不及防的热忱赐予我勇气,毫不犹豫地翻过那个小山坡,用手扶着,小心翼翼地坐好,把双腿轻轻伸出去,在空中晃着,我无意靠近天空,却想要天空淹没渺小的我。 此时,太阳的中心还是耀眼的光芒,我尝试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放大这种夺目的光,它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一瞬间像置身于异度空间,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光,灼热刺眼的光,除了我,没有生命的气息。我突然觉得手足无措,丢了安全感,想要逃离,于是我拼命往前跑,往前跑,可是那光疯狂地吞噬了所有,无论我怎么跑,仍留在原地。 惊慌中,我回过神,又从中心朝外看。先是较集中的明黄色光圈,这一层显然温和了许多,不刺目,不会让人想去躲闪。再往外是漫开的橘色光晕,从内到外,由深变浅,渐渐浸染了周边的天。几束穿过光晕招摇的光线,恍如一个技艺精湛的画家,细心调配好颜料,通过专业手法泼到画作上,不会觉得混乱或不均匀,反而呈现出一种艺术的渲染美,内敛又不乏张扬。 渐渐的,夕阳引来纤云,一靠近就印上了晚霞的缤纷,没有了纯洁白,却晕染上五彩斑斓,轻飘如纱的薄云好似在为夕阳遮掩倦意。我伸出手,抬高,比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在寻找夕阳留给它的碎影。 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小确幸时,画家就给落日偷偷换了妆容,想是先前的渲染美过于柔和,他想展示色彩冲击的层次美。画家用参杂深蓝的墨灰色天空做背景,夕阳躺在这帘幕中,即便收敛了光环,火红色的圆盘依旧引人入胜。以圆盘为底,向上一层是橘红色,往后逐渐变淡,橘黄、橙黄、杏黄、米黄,一层一层,层层分明,最后是整片暖白的天,可它们之间又过渡的恰好,如雨后天晴的暖色系彩虹自然地融为一体。 圆盘之下更是别样风景,灰色的天穹覆盖着雾蒙蒙的城市,仿佛笼罩了一层纱,不像白日的单纯,不同于黑夜的空洞,而是有点空灵,有点孤寂,奔跑于黑白之间,像极了人心,是易变的,是善变的。隐约闪现的星星点点的灯,又弥漫着不可捉摸的神秘感,让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天愈发暗了,夕阳西下,垂照于山尖,最后一抹流云翻滚着,云蒸霞蔚。火红的圆盘化作眼睛般大小,如同上帝在高空外俯瞰着尘世的一切,露出不屑于繁世纷扰的神色,只是眨眼的瞬间,那只眼睛也闭上了。 天与山相接的地方,唯有几道弯弯的浅痕,像是岁月刻在历经沧桑的老人饱含笑意的嘴角边上的皱纹,那是落日,真正意义上的落日。 夜幕来临,一切都结束了…… 画家完成了画作,我想他是满意自己的创作的。 赏完整幅日落画,我被袭来的冷风拉回现实,一低头,才察觉一个人坐在这么高的地方,逃脱了城市,摆脱了纷扰,即便此刻,我眼里的这座城安得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