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扫帚

　　 作 者： 晨鑫云合

　　 老万今天专门起的很早，还拆开了儿子老早以前给他买的洗面奶，往脸上一抹，一冲，清凉凉的。再套上一件新大衣，理理头发，“精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老万满意地笑道。

　　 他转过身，拿起倚在墙上的那把扫帚。这把大扫帚由他亲手制作，选用的是最粗硬刚劲的柳条，再经过两天的浸泡，又具有了极佳的韧性。虽已过去了好些年，这把扫帚却依然显得挺拔坚实，看不出一点儿被岁月和雪地磨蚀的痕迹。

　　 他提着扫帚走向南湖公园，哼着小曲，踏过路上的积雪，留下轻快的脚印。八年前，老万退休了，他的老伴早早离世，儿子又去了北京，他实在受不了每天冷清又无所事事的生活，正好又赶上南湖公园之前的清扫员离职，他索性就接手了这份工作，这一干，就是八年。

　　 昨天，他接到公园管理办公室的电话：“明天会有一个班的大学生来公园进行团日活动，主要是扫雪和捡垃圾，到时候如果他们需要帮忙，你就配合一下。”老万挂了电话，兴奋得不行。这么多年来，每天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空旷的公园做清扫工作，陪伴他的只有这里的树树草草。偶尔有一两对情侣或者跑步的人经过，也都是匆匆离去。公园很大，但其实用不了一上午就能扫完，因此有大半天时间，老万都只是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湖堤边，静静地看着对岸树梢的鸟儿蹦来跳去。

　　 “一个班，还是大学生，这下公园终于能热闹了！”他想着，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老万来到公园中心的圆型花台，办公室的人告诉他学生们会在这活动。离学生们到应该还有好一会儿，本不善言辞的老万居然准备起了自我介绍。“同学们好啊，我姓万，是南湖公园的清扫员，我在南湖干了八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哎，这样会不会太??铝耍?纱嘀苯铀蛋伞??瓤取??牛???呛冒。?倚铡???/p>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万不停地看着表，心情也莫名紧张起来。他又提起那把柳条扫帚，仔细端详，握把上还残留着不易察觉的小血渍，那是昨天他收到消息后，在琢磨怎样教学生扫雪时入了神，不小心划破手留下的。“小伤而已。”老万想着，他又仔细理了理柳条，扫帚看起来更挺拔了。

　　 终于，一小撮松散的人影从坡口显现出来，是那些学生们。难得在公园一下看到这么多人，老万愈发激动。他挺了挺胸，站直了身子，希望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这些年轻的面孔。

　　 学生们差不多走到了花台，老万深吸一口气，正想打招呼，原本就松散的人群却突然变得更稀疏了。许多学生分散开来，作捡垃圾状，另外的人给其拍照。老万愣了一下，随后还是笑着大声说了句：“同学们好啊！”许多学生循着声音望向老万，零星地发出几声“爷爷好”，随即继续拍捡垃圾的照片。

　　 老万正有些不知所措，两个女孩走过来：“爷爷，我们能借一下您的这个扫帚吗？”“行，当然行！”老万重新笑起来，把扫帚递给女孩，看到那个女孩作出要扫雪的样子，他便立即说起准备的要点“扫雪最主要的是……”话刚开口，他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拍照声，他一愣，随即便看到刚刚照相的女孩跟拿扫帚的女孩换了个位置，她也作扫雪状，接着便又是照相声。

　　 有其他学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过来接过扫帚，作扫雪状，拍照，做扫雪状，拍照……

　　 老万呆呆地站在一旁。以为会和学生们一起清扫公园的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这下要求的照片应该够了”拿着扫帚的女孩边看手机边嘀咕。“谢谢爷爷！”她把扫帚还给老万，笑着说。

　　 “哦……不用谢……”老万尴尬地笑笑，接过扫帚。

　　 “好了，五班，集合，回门口坐车回学校。”一个像是班长的男孩喊到。稀疏的人群慢慢汇拢，接着向公园门口走去。老万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慢慢离开，直到最后一个学生的身影消失在坡口。

　　 老万低头看手中的扫帚，几十个学生做扫雪状时基本以同样的姿势大力压住它，柳条已经变形，整个扫帚看起来就像是驼了背，没有了今早的峻拔。

　　 他蹲下来，仔细地理起了柳条，但不管怎么拨弄，扫帚都不复今早直挺的样子。

　　 刺骨的寒风拉回了老万，他终于放弃整理，重新看了眼扫帚，开始扫雪。扫帚变形，功效已大不如前，一直到下午，他才扫完整个公园。

　　 他走到湖堤坐下，夕阳的残辉洒满了湖面，对岸的树梢上，一群鸟儿正跳来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