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2019年11月于墨尔本春末

　　那天从沃巴顿出来，天色已晚，太阳已经下去，月亮还没有出。天空在浅灰将蓝的交界处，寂寞地踟蹰着。春天刚过半，乡村的夜，依然有些凉意。远处传来几声虫鸣，似乎在练*着全盛的号角。

　　驱车在亚拉河岸蜿蜒前行，一路向西，一边是高耸的密林，一边是潺潺的流水。路上不时经过人家，前院里，原本鲜艳多彩的花草，渐渐变得模糊，就要归隐于夜色中。

　　绕到亚拉酱克镇的背后，有一大片牧场，正静静躺在朵娜山的怀抱。此刻的天空，只剩下浅蓝，层叠起伏的远山，在蓝色的剪影下，愈发苍茫起来。车道从牧场中间穿过，开始有些氤氲的雾气。白天悠闲吃草的牛羊，已不见踪影。牧场里零星的树，三三俩俩地站着，有些昏沉，偏偏晚归的飞鸟，又来搅动这番宁静。放慢了车速，把车窗摇下来，顿时闻到潮鲜的青草味，夹杂着野花香。一阵晚风吹过，路两旁的树沙沙作响，仿佛飞溅的流水，打湿了原野的清梦。

　　回到主路上，继续向西，到达沃瑞亚洛克时，天空已是深蓝。翻过山丘，对面山上是郁郁葱葱的桉树林。这时，后视镜里，一轮明月出东山，没有特别圆满，也没有圆满可能有的易逝和不安。月光给树林披上一件白色的轻纱，平添了许多妩媚。车子飞奔下长坡，穿过水草丰美的山谷，又轰鸣着，去征服下一个山岗。

　　不时地在树林里穿行，车流稀少，对面偶尔有车子交汇，短暂亮光之后又回复黑暗。只有枝缝间透下来的白月光，弹奏般，轻拂过钢铁车身，恍如一首轻快的奏鸣曲，在树林里流淌。想起“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经过了一个漫长的雨季，山里应该又是泉水叮咚了吧。

　　一路翻山越岭，爱茉琳山之后，车子渐渐多了起来。开上坎特巴瑞大道，过了克克木路口，山脚下，忽现墨尔本城的万家灯火，在月光下直达天际。我和车子，快速下了山，很快消失在车灯连绵的钢铁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