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四）

　　八月的温州，太阳起得比鸟还早，总在每个清晨就透过窗户烤醒梦中的奎，如闹钟一样准时。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奎终于如愿以尝地进入了水洗厂，只当过是当作杂工应聘进来的。车间的铁皮顶低得让那个高个子蒙古佬伸手就可以摸到屋顶，加上30台日夜不倦的蒸汽烘干机，还有隔壁那台可以炼化一切的锅炉，让奎找不到一寸可以休憩的凉快地方。他和另一名同事每天必须将近十吨牛仔服搬到离心机里脱水，再搬到烘干机烘干，点数交给仓库，当然这不包括水的重量。

　　奎很享受离心机高速旋转的时刻，那种令人头昏眼花的旋转能带来一丝含着水份的凉风，象老家小河滩上的柳阴一样令人惬意，每当这个时刻，奎总是将身体紧紧地贴在离心机上。当然，每天最高兴还是从130度的烘干机里抱出服装然后点数，虽然那些服装总烫得手发痛。数着数着，奎就迷糊了，好象每件衣服的几分钱不知不觉就全都变成了那种印有四个伟人头像的绿色票子。一想到那绿色票子，奎更迷糊了，数字立马就忘了，他就又重新数一遍，重新将那滚烫的衣服数成印有四个伟人头像的绿色票子。

　　有点空闲时，奎还是会想着家乡的稻子，想着邻村的梅子，想着遥远而美丽的月亮。也会看着坐在对版台前那个人发呆，直到把那张椅子上坐着的人看成是自己，这才猛地摇下头，继续谋划着将1500元变成15000元的宏伟蓝图。蓝图里，奎将自己设计成了一架机器。于是，每天在车间里，这架机器会主动帮助每个人，无论对方需不需要，反正不会给自己留一点空闲。会不停地将头和手爬进一台又一台的，八百磅大的洗衣机肚子里去捞那些喝饱了水，倦卧成一团牛仔服，尽管不是他的本职工作。洗衣机的肚子和老家前面饮牛的小溪一样宽，过完清水的机身会和小溪一样凉丝丝的让人特别舒服。奎还会推着车去拉那些堆得比小山还高的浮石，会捡一颗浮石等下班后磨脚板上的萤子，浮石满身蜂窝状的小孔与皮肤产生的摩擦，会将脚板变得光滑细腻。每次摸着磨得光滑细腻的脚板时奎都就会想起梅子的脚。

　　世界每天都有不同的色彩绽放，生活却只是简单的重复，就象太阳的东升西落一样单调。奎就这样一边想着家乡的稻浪、邻村的梅子以及遥远而美丽的月亮，一边重复和循环着昨天的故事，他只知道水浇得最足的果子会长得最大。30天，50天，60天，在水洗厂上班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水洗厂的大师傅和厂长告诉他，明天不用做杂工了，去学开洗水机。听到通知的奎没什么反映，谢谢也没说一声，不知是不是没听清。只是使劲摇了一下头望向天空，月亮很圆很亮，也对，明天该中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