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生》287

　　 嘘——，千万别出声

　　这是一篇小小说，摘自2010年《意林》杂志第五期，全文如下：

　　“迈克，快瞧，有人行窃！”汤姆森警士指着右边的一幢公寓楼说。

　　迈克警官只瞟了一眼，就敏捷地捂上了汤姆森的嘴巴。“嘘--千万别出声！”迈克低声说，然后把汤姆森拉到墙角。

　　这里是泰格拉尔区，因为环境优雅，有不少富人定居于此，因此也成为窃贼的天堂。最近该区加强了警力，迈克警官与刚刚就职不久的汤姆森警士正在执行夜间巡逻任务。

　　右边一幢楼的六楼窗外，有一个人影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正在从一个窗口向另一个窗口移动。现在是夜间十一点零九分，可以断定这不是清洁墙壁的蜘蛛人，而是一个准备入室偷窃的盗贼。

　　“迈克，我们应该采取行动！”年轻的汤姆森按捺不住激动。自从调入该区以来，他一直在等待大显身手的机会。另外，他心仪已久的姑娘塔依莎说了，只要他立功受奖，就嫁给他。

　　“是的，但不是现在。”老练的迈克总是与他意见相左。

　　“ 可现在是最佳时机！只要我们一声断喝，他就得乖乖就擒。你瞧，他现在正进退两难呢！”汤姆森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正因如此，我们此时不便出击。”迈克仰视着那个一寸一寸移动的黑影，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汤姆森的胳膊，防止他盲动。

　　迈克的冷静让汤姆森摸不着头脑，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难道迈克希望我打一辈子光棍吗？

　　迈克直视着汤姆森的眼睛说：“兄弟，你知道，这座楼的窗台沿只有三十厘米宽。如此寂静的夜晚，只要你大喝一声，受惊的窃贼就完全有可能失足坠楼，除非上帝伸手拉他一把，否则，必死无疑。”

　　“可是，我的警官，他在实施犯罪！难道我们没有义务去制止？即使他摔死了，不过是一名罪犯，这是咎由自取！”汤姆森越发激动起来。

　　“不”，迈克坚定地说，“汤姆森警士，事情未搞清楚之前，还不能称他为罪犯。当然，我的意思是，哪怕他正在行窃，只要对他人的生命尚未构成威胁，他的生命也应得到尊重。也许，他所犯的罪行，不足以用命相抵。但若因我们的过失导致他丧命，那就是我们渎职！”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作案，潜逃，然后逍遥法外？”汤姆森问。

　　“ 当然不。按他现在的移动速度，大约还需6分钟才能挪到要进的那扇窗子。我数了六楼的所有窗口，可以肯定那扇窗是608住户。我们到达这户人家只需3分钟。所以我很庆幸可以用两分钟给你讲个故事，然后我们赶到608门口潜伏一分钟，他破窗的同时，我们破门而入，擒个正着。”迈克开始慢条斯理地讲起了他的故事：

　　“小时候我住在乡下，我们家附近有一片果园，里面长满了高大的香梨树。一到秋天香梨成熟的时候，那诱人的香味飘荡在原野上，总是勾引我和哥哥的馋虫。有一次，趁园子的主人克里特大叔不备，我和哥哥悄悄溜进去，准备美餐一顿。哥哥爬到高高的树上摘梨，我在树下放哨。可是我只顾仰视树上的哥哥，却没发现克里特大叔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树下。此时哥哥正攀着一根不算粗的树杈，探身去够一只大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如雷的一声断喝：‘下来，可恶的小家伙！’这猝不及防的惊吓使得哥哥失足滑落，从此，他一生都得与轮椅为伴……”说到这里，迈克声音有些哽咽。

　　迈克说完，不等汤姆森发表感慨，扫了一眼夜光表，转身就走。汤姆森若有所思地在后面跟着。他们迅速地闪进公寓，直上六楼。

　　608那扇防盗门看上去真是固若金汤，怎么破门？汤姆森疑惑地看着迈克。

　　镇定自若的迈克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在汤姆森眼前晃了晃，低声说：“记得吗？昨天抓住的那个窃贼，居然搞出这么灵敏的万能钥匙，它可是屡试不爽啊！”

　　门被顺利打开，汤姆森和迈克飞快冲进房间。他们看见，一个小伙子正在开着药瓶，并朝他们大声喊：“快拿水来！”

　　原来，608住着一位孤独的老人，今夜他心脏病突发，挣扎着按响了通往对门的求助铃，却再也无力去开房门，颓然倒在床前。对门住着一个叫西蒙的小伙子，是位自由撰稿人，喜欢夜间码字。听到老人的呼救铃声，西蒙立即奔向对门，却被无情的铁门挡在外面。敲了一阵门，里面毫无回应。西蒙意识到事情严重，刻不容缓，他一面打了报警和急救电话，一面决定冒险从窗沿爬过去。他知道老人必须马上服药，否则有生命危险。当迈克和汤姆森冲进去的时候，西蒙还以为是接警的警察赶到了。

　　服药后，老人很快苏醒过来，救护车也随即赶到。送老人上了救护车后，汤姆森紧紧握住迈克的手，张口想说点什么。

　　“嘘，——千万别出声！”迈克拍拍他的肩头微笑着说。

　　作者感言：老人得救了，应该说，西蒙也得救了，其实，得救的还有汤姆森。老人得救，得益于西蒙舍己救人、不怕坠楼粉身的勇敢；西蒙得救，是迈克善良的人性情怀、丰富的生活经验、理性的判断和突出的业务能力使然；而汤姆森的得救，则是心灵的救赎，是外在功利的挤压而失落的人性回归。对于汤姆森来说，这是一堂感人至深的人性教育课，西蒙为救人的舍生忘死和警官迈克的善良、理性、沉稳、练达，给他开启了一扇体味人性美好的心灵之门。当他紧紧握住迈克的手想说什么的时候，迈克微笑地制止了他：“嘘，——千万别出声！”。其实，无须再说，事情本身给予的心灵震撼就已经足够了，无论怎样诚挚而深刻的表达，这时都显得很肤浅。

　　故事里的迈克警官尤其令人敬重：

　　敬重一：他充满人性关怀，正直而善良。当发现六楼有“窃贼”从一个窗口向另一个窗口移动的时候，他的第一反映不是抓贼，而是为“窃贼”的安全担心，小时候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他们只要喊一声，“窃贼”就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他不能让哥哥的悲剧在这里加倍重演，“窃贼”的生命也是应该受到尊重和保护的。所以，他制止了汤姆森。

　　敬重二：他业务精湛，沉稳而睿智。在突发事件面前，在紧要关头，他能够冷静做出正确分析和判断，并积极采取相应行动。他对喊一声会导致的危险、对上楼时间的准确计算和从兜里掏出有备的万能钥匙，都说明他谙熟警察业务，是一位老练的警官。

　　这个小故事给我们如下提醒：

　　提醒一：不管做什么事情，即使是抓坏人，也要人性化，也要循道德，守法律，绝不能胡来，绝不能做过激的事情，否则，就会把事情办砸，甚至酿成祸患。

　　提醒二：每遇事，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不可以轻易下结论和盲目采取行动。如果没有迈克的制止，汤姆森的行为不仅会害死一个见义勇为的义士，同时也害死了患病的老人。

　　提醒三：人不能太急功近利，急功近利很容易遮蔽人性和丧失理性。为了急于立功受奖而赢得爱情，让汤姆森忘记了人性关怀和一个警察应遵守的职业操守，竟不惜以“窃贼”的生命为代价而要贸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