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鸟,从我手心起飞,无数条掌纹牵制着它的自由,它每一次的扑腾都让我心如针扎。我仔细端详着它,小小的身体,灰白相间的羽毛,看上去让人心生爱怜。它的目光如炬,似乎是一束来自夜间的星光。 在一次一次的起飞失败后,它的体力有些不支,它疲倦了,大口喘着粗气,两只翅膀松垮垮的垂在我的手心,像是有人强制粘贴上去的一样。它的两只小脚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心,它再用些气力,估计就能扎进肉里。它耷拉着小脑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看着我,它的眼神中流露出哀求的意愿,我只是微笑,不做任何答复。 夜鸟不知道我已不是自由之身,我又能从何处去取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自由呢?面对一只丧失了自由的夜鸟,我理应表示出怜悯,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我的眼神像把烧红的刀剑一样直视着它。倏忽,夜鸟败下阵去,它垂下头,不敢与我对视。 我的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我成了胜利者,我打败了一只手无寸铁的夜鸟。对于这样的胜利,我认为该载入我个人的史册,我要把我的名字乃至骨头都镶嵌在书页上,以供后人崇拜瞻仰。我觉得这样做还是不够,若干年后的我,我可能已经被时间这把利刃剔除掉了所有的皮肉,我剩下的筋骨可能无法再扮演“人”这个角色了。到那时,我手中的夜鸟毫无眷恋的腾飞而去,而我所深情的黑夜又无法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继续漫溢……这样的结果,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夜鸟本是一只好鸟,奈何夜色弥漫人间。我喟然长叹一声——如果它不是一只追逐自由的夜鸟,或许,自由就眷顾它了。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集市上买来一个金碧辉煌的鸟笼,然后恭恭敬敬的请它住进去呢?估计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其实我只是想和夜鸟说说心里话,告诉它我的所思所想,让它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的喜怒哀乐。每次和它说话时,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让我很受伤。我知道,它可能在恨我,恨我把它束缚,恨我把它囚禁。我不知道怎么向它解释我的初衷。如果真要说出一个理由来,那就是我爱它,它是我的情感寄托,它是我的生命所在。 假如有一天我可以和夜鸟互换身份角色,我可能会欢天喜地的去接受有限制的自由。夜鸟大概还不明白,自由是自己给的,身体的自由太过肤浅,要追求就追求精神的自由。精神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当然,你也可以说精神自由是自欺欺人。 我不管别人怎么去理解自由?怎么去诠释自由?至少我是发自肺腑的希望夜鸟能获得真正的自由。我对于它的束缚不是我的主观意愿,而是夜鸟在长期的被束缚下所产生的对我的依赖。我的手心一直张开着,我真心的希望夜鸟能像弦上的箭一样飞射而去。假如夜鸟真的飞走了,我会有些感伤,我可能会沿着空寂的人行道不知疲倦地走上几个小时。 夜鸟它没走,它似乎明白了我的一片苦心,它将身子依偎在我的食指上,我轻轻地合上五根手指,我的手心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体温。它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困了,它的身子蹲下,眼睛合上。此刻,它是如此的乖巧。这是一副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夜鸟已睡去,可是黑夜还在继续。我借助路灯洒下的泛黄灯光守护着夜鸟,我怕周遭的嘈杂声打扰了它的清梦,我怕一只饥肠辘辘的夜猫趁我不注意叼走了夜鸟,我怕夜鸟在睁开眼醒来的那一刻看见的不是我。 夜色醉人,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看着天际的显出鱼肚白,我有些惶恐不安,我知道,黑夜将尽,夜鸟也将失去所供养它的黑夜,这意味着夜鸟将要死去。死亡是何等的让人心伤啊!我惧怕这样的生离死别,可是我又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良思苦久,我还是决定在太阳出来的前夕叫醒夜鸟。我轻轻地拍了下它的身子,它极不情愿地睁开了惺忪睡眼。我充满爱意的看着它,柔声说道:“去吧!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去真正的飞翔一次吧!” 夜鸟回头看了我一眼,它的眼神很复杂,我从它的眼神中看出了不舍,也看出了它对我的感激。它用力扑打着翅膀,一个跃身便消失在了我的黑夜中。 我的双眼噙着泪水,望着夜鸟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2019。9。13日竹鸿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