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生》250 “断臂求法”与“以血书经” “断臂求法”讲的是中国禅宗二祖慧可的故事。慧可是南北朝人,生于公元487年,圆寂于公元593年,享年107岁。据文献记载,慧可俗姓姬,名光,是虎牢(今河南荣阳县)人。他自幼志气非凡,为人旷达,博闻强记,博览群书,通达老庄易学,生性酷爱游山玩水,对持家立业、功名富贵不感兴趣,后接触佛学,深感“孔老之教,礼术风规;庄易之学,未尽妙理”,于是便栖心佛理,在洛阳龙门香山出家,师从宝静禅师,法号神光。 公元527年,中国禅宗鼻祖达摩禅师从印度来到中国,在河南嵩山少林寺旁的山洞里面壁修禅。神光得知,便前去拜师求法。他爬山涉水来到达摩面壁的山洞,请求达摩收他为弟子,但达摩只顾面壁打坐,根本不理睬他。他毫不气馁,恭敬地站在洞外。时值寒冬腊月,北风刺骨,从早晨到晚上,他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夜幕渐渐降临,浓云密布,下起了漫天大雪,他仍然站在那里,静静等候。天将亮时,大雪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他依然恭敬地站在洞外。这时,达摩慢慢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心生怜悯,问道:“你日夜站在风雪中,有什么事相求吗?” 神光虔诚地答道:“为求法,前来拜您为师。” 达摩说:“诸佛所开示的无上妙道,须累劫精进,勤苦修行,行常人所不能行,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证得。岂能是小德小智、轻心慢心的人所能证得?你用这种小决心是求不到一乘大法的,你回去吧。” 神光听了达摩的话,取出腰刀,咔嚓一声砍下自己的左臂,顿时血光四溅,染红了周围的雪地。然后,他从容地用右手将左臂捡起来,呈到达摩面前,以表示自己求法拜师的决心。 达摩为神光的虔诚与果决所感动,激动地说:“诸佛最初求道的时候,都是不惜生命,为法忘躯,而今你为求法,砍断了自己的手臂,可见心诚,你将来必有成就。”于是便收神光为弟子,取号慧可。 慧可追随达摩六年,系统学*了达摩禅学的“壁观”与“四行”,透彻理解了大乘佛法和禅宗的要义,达到了理事兼容,苦乐无滞境界,并继承了达摩衣钵,成为禅宗二祖。 “以血书经”说的是以自己的鲜血为墨抄写佛经的故事,中国先后有多名僧人以血书经,而多为《严华经》,其中有名的《血经》有五部: 第一部是元代善继和尚以血书写的《华严经》。据《虎丘山志》载,善继,号幻天,苏州半塘寿圣寺僧人,他发愿舍身写经,于是刺破手指,滴血为墨,专心缮写《严华经》。为写好这部血经,他长期食淡斋,其字呈金黄色,后半部稍暗,可能因精神体力不支,稍有盐份摄入所致。纵观全书,六十余万字,一笔不苟,确是一片赤诚。他在卷一的自题中说:“时至正乙巳仲春六日,半塘寿圣寺比丘善继为书始。”在卷八十一题曰:“至正丙午季秋八日,半塘寿圣寺沙弥善继书毕。”推算下来,从1365年 2月 6日至1366年 9月 8日,历时一年七个月,才完成此一功德之举。这部《血经》现藏于江苏苏州西园戒幢律寺。 第二部是明代憨山大师所书《血经》。憨山大师,法号德清,字澄印,是明代四大高僧(憨山、云栖、紫柏、?益)之一。据历史记载,他曾用自己的舌尖血抄写过一部《严华经》,原藏于北京皇宫文渊阁,贵为国宝,传至慈禧太后时,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战乱中该《血经》丢失无踪。 第三部是明代无瑕禅师抄写的《血经》。无暇禅师,又名玉海和尚,1499年生于天顺宛平(今北京卢沟桥),出家前是位窑工,24岁剃发为僧,云游天下,后到九华山苦修,1623年圆寂,享年124岁。在九华山,为教化后人,他用舌血调银粉,耗时28年,抄写了《大方广佛华严经》,共八十一卷。这部《血经》字体端庄清秀,大小如一,象刻板印刷的一样。《血经》现藏于安徽九华山历史博物馆。 第四部是庐山海会寺普超和尚所书《血经》。普超和尚生于1868年,江西都昌县苏山乡人,俗姓戴,名圣谦,字益生,1886年削发为僧,师从海会寺至善大师。1889年秋天,他决心用自己的鲜血书写佛经。于是每天掩关闭户,燃香一炷,于身上取血一小盏,用圆润端正的楷书进行抄写。他足不出户,伏案读经、写经,每日二餐,由小沙弥送入室内。历时15年,他用鲜血先后书写完了《华严经》八十一卷、《梵纲经》三十卷、《行愿品》三十卷。1913年,终因出血太多圆寂,年仅四十五岁。普超所书《血经》现藏于江西庐山博物馆。 第五部是智诚法师所抄《血经》。智诚法师,1908年生于江苏泰县北曹村,俗姓周,名文龙,后改文华,家贫,七岁入佛门,拜北曹墟桥西方庵定能和尚为师。翌年,师父送他上学,中学毕业后,于1926年进江苏高邮县放生寺天台佛学院攻读佛学。十六岁在南京宝华山受戒。1937年4月初八,智诚法师发愿为求世界和平,人民安乐,献出舌血,书写《华严经》。于是在灵和寺闭关,刺舌血书写《华严经》。他朝暮功课,从不间断,日食二餐,每天上午八时开始刺血,滴血在杯,身披袈裟,礼佛之后,正心端坐书写,日课千字,寒暑无断,历时三载,大功告成。法师题跋于经后:“智诚幸生中国,又复出家,万劫难遇,今已遇此无上法宝,遂于丁丑年四月初八发心刺舌根血,敬书《华严经》全部。祈求:所有刀兵劫,及与饥馑等,悉皆尽灭除,人各*礼让,现者增福慧,先亡获超升,风雨常调顺,人民悉安康。”智诚法师所写《血经》为国之瑰宝,赵朴初曾为智诚法师题字:“刺血为墨书写经典,报恩护国利乐有情。”《血经》现藏广东省潮州开元寺。 作者感言:断臂求法和以血书经,历来是佛门传颂褒扬的壮举,也极为世人称道。其实,以肉身痛苦甚至以伤害健康的方式来净化灵魂,是佛教惯常的做法,当年释迦摩尼创立佛教,便始于苦行。释迦摩尼是古印度迦毗罗卫国的太子,是净饭王的儿子,名叫乔达摩•悉达多。二十九岁的一个夜晚,他偷偷走出王宫,开始了苦行求法生活,六年后弄到形体枯瘦、首如蒿蓬、奄奄一息的地步,多亏得到一位牧羊女的乳糜供养,恢复了体力,最终在伽耶村菩提树下证悟,创立了佛教。佛教历来提倡“求法忘躯”,“ 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布发掩泥”“投崖饲虎”等,都是佛门的经典故事。 “断臂求法”和“ 以血书经”彰表的是一种献身精神。所谓献身精神,就是为某种信仰或事业而甘愿牺牲自己一切以至于生命的一种精神品质,它是一个人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必备的优秀品质,因此,古往今来,任何民族、国家以及各种宗教、党派、团队等,都在自己的群体中褒扬和培养这种精神。 不过,事物往往具有两面性,在我们充分肯定“断臂求法”和“ 以血书经”的“献身精神”及其积极价值时,对其做法,不能不提出一点异议。在我看来,其精神可嘉,但做法不可学。这事因为,纵观献身精神的种种表现,我们以“敬仰”和“效法”为依据,大致可以将其划分为“可敬可学”和“可敬不可学”两大类: 可敬可学类:这类行为属于非如此不能达到探索真理、坚持真理或履行善良正义、捍卫善良正义的目的。如哥伦布为探索新大陆冒险远涉重洋,诺贝尔为研究炸药冒死进行试验,唐玄奘独步万里去印度学佛,无数科学家、发明家穷其毕生精力从事科学研究,各行各业劳模们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终身敬业,德兰修女把一生献给穷人、病人、孤儿、孤独者、无家可归者,布鲁诺为捍卫日心说被烧死在罗马鲜花广场,李大钊、夏明翰、伏契克等无数共产主义者为坚持共产主义信仰慷慨赴死,罗盛教跳进冰窟中抢救朝鲜落水儿童,欧阳海勇栏惊马,最美教师张丽莉车轮下勇救学生,等等,均属于这一类。 可敬不可学类:这类行为属于无须如此亦能达到探索真理、坚持真理或履行善良正义、捍卫善良正义的目的。慧可的“断臂求法”和几位禅师的“ 以血书经”,以及少数僧人通过痛苦肉身来净化灵魂的做法,均属此类。似想,不用伤残自己的“断臂”做法,难道就不能打动达摩吗?如果真如此,达摩也不配成为禅宗祖师,因为佛教是提倡“慈悲为怀”和“戒杀生”的。再似想,“以血书经”除了能表明自己对佛法的虔诚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而表达虔诚的方式多多,与其耗费多年时间用自己的血抄一部经书,还不如积极践履和弘扬佛道,全身心慈爱,度化众生,布施行善和教诲弟子,这后者才是对佛的最大虔诚。但话又说回来,能做到“断臂求法”和“以血书经”,实属不易,精神可嘉可敬。也正因为这种做法可敬而不可学,几千年来只是佛门的个案,效法者略略。 至于故意用痛苦肉身或损害健康的的方式净化灵魂,更是与佛教的初衷和要义相悖,佛教认定人生是无边苦海,陷于苦海的原因是人有贪、嗔、痴三毒而导致“无明”(愚痴),脱离苦海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佛教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的“六度”修持,消除“无明”,达到无妄成佛的极乐境界。极乐就是诸事具足圆满,只有快乐没有痛苦的状态,是人生最高幸福度的表现。人首先是动物,肉身的痛苦是最直接、最基本的痛苦,饥寒交迫或遍体鳞伤,肯定是痛苦的,根本谈不上快乐,更无幸福而言。不是处于无奈而克服困难,如时逢战乱或重大自然灾害;也不是出于历练某种意志和练就某种体能的需要,如运动员和特种兵的魔鬼训练,而只是有意用痛苦肉体的方式实现未来的极乐,是最大的“无明”,这是因为,现实的此岸世界是实实在在的,痛苦是真真切切的,看得见,感受得到,而未来的彼岸世界尚属不存在的虚无,极乐还只是个美好的想法,以真实的“苦”去换取虚无的“乐”,难道还不愚痴吗?要说修佛,最得要领的还是济颠和尚,他从来不难为自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觉,有酒就喝,有肉就吃,“酒肉穿肠过,佛法心中留”,游走四方,观遍天下美景,看透世态炎凉,积极布施行善,“哪有不平哪有我”。我们可以把济颠和尚的做法称之为“乐修”。那些“苦修”的僧侣信众们,难道不能从济公身上看出点什么吗? 顺便说一句,慧可断臂求法的故事,出自隋末唐初高僧法琳所撰写的《慧可碑文》,后来唐代律僧道宣所著《续高僧传•慧可传》中说:“慧可遭贼斫臂,以法御心,不觉痛苦。”说慧可的胳膊是被贼砍掉的,也很有可能。但以后诸多禅学史籍,都认同法琳之说,故一直被佛门传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