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久很久以前，地上还是一片汪洋大泽。在海洋深处有一片洁净乐土，尚不知那地方叫何许名字。只是在那里生长着一棵近万年柳树，还有一只修炼五千年的蛾。 蛾是不谙世事的小妖，而柳是不懂情的树。他只知道他们朝夕相处了数千年。风吹日晒，酷暑寒冬。他都陪着她。太阳炙烤下，她没精打采的低着脑袋，他便轻轻挪动身子凑近她，让她靠进自己的身体里，为她挡阳光。天冷了，她便开心的蹦蹦跳跳的躲进那个小洞。她睡得很香甜，她知道他会一直这么保护着她。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 转眼…… 就到了， 他飞升成仙的那天，可他迟迟没有幻化成人形。她心里不觉间有种莫名的失落。她抱着他粗壮的干，大哭“你说你飞升走了，就不会继续陪伴我了是不是。你去到天上做你的大罗仙，说不定还会遇到，遇到好姑娘”他垂下他的藤条，轻轻抚摸着她“怎会，仙是不能有感情的。难道你忘记了”她一怔，原来他到底心里从没有我的。他的心里只有那个所谓的成仙罢了。 她嘟着嘴，负气推开他的手。 她边哭边飞走了很远，他终究不会爱上她吧，话已至此，她还是没有问出口她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你爱我么” 她落在岸边，化作十七八的姑娘，她的头埋在腿上，她身子不停的抖动着。不远处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躲在角落里 夜深了，他等了她许久，没见她回来。心底早已乱成麻，他长叹一声：“若我少修炼一千年，我定带着你远走高飞，去过安生日子。只是我知道你的仙格应是极好的。你不应该这样的” 数千年的相处，容芷，我其实早已爱上你。但我知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不可以耽误你。 他等了她一夜，冰冷的雨一滴滴落进他的肌肤，他微昂着头，看向冷清的月。她又身在何处呢，不知道没有我的保护，她有没有被淋湿。 他要去找她，可是她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的心里有什么被掏空了一般，他黯然失神的回到他们的老地方。只见一个小姑娘正站在洞门口，身后是一个刚刚搭建好的木洞。看他回来，她冲他招招手“我想通了，你成仙是好事，祝贺你呀。这往后你不在这里了，我就搭建了个树洞用来挡风遮雨的。”她说话间，回头看了眼那树洞，每一个藤条都柔软温暖，像极了他。她的眉眼间还是单纯的写满了憧憬。 她满以为这样会不会就留住他了 他幻化做人身很俊秀的，她望着他的脸庞出神。他就在眼前，为何忽然之间又距离好远。 他转过身故意不去看她的眼，他怕自己舍不得 曾经她在睡不着的夜晚，总是拄着脑袋，看向茫茫星空，思量着他应是什么样子。她殷俊不禁噗呲一乐，他便探过头来看看她“怎么了”他关切的看着她“哦，没什么啦”她慌忙堵着嘴。“做了个梦，梦到大叔你很丑的梦，我告诉自己那不会是真的”“又拿我寻开心，快点睡觉”她一边应着，一边笑。他生气的样子，应该也很好看的吧。她对着星空眨眨眼睛。 终究，他狠下心来 “时候不早，我想我该离开了”他看了她许久，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道了声保重。她眼圈红红的看着他。 “我们，我说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如若有缘，自会相见”他的语气冰冷如昨夜的雨“你要明白缘分不可求的，或许你我只有这五千年的时光” 他到了还是走了，头也没有回。那些我们之间的过往，便化成云烟，再不做数了。 她看着他跳到一朵云里升上了空中，越去越远。 她闭上眼，或许他对她的好皆是自己的错觉吧。她轻挑的嘴角，笑自己太傻，为何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泪水滑过的轨迹，转角生出了恨。 他走的太决绝，而她太傻了，傻傻的以为这样便可以把他留下来了 她又记起那个玄月夜 “柳长卿，你说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呢”他总是用话敲打她“想那么多干什么，你我又不是人”“我就是问问”她转身看着他“为了爱吧”他轻舒口气，对上了她的眼。 他看着她，她也是，很认真。“那爱是什么”她接着又问了出来“小丫头，脑子都是乱七八糟。你不会懂的。那个情字，岂是你我可以沾染” 原来，我一直寻找的答案，我一直都知道啊 “呵呵”一声冷笑，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残泪 其实她没有看见，他转过身去，眼角的泪。“如果你终究不会放下我，那我便负了你。因为你不可以有感情的，那情劫太残忍了” 2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他不曾走远，他就在她的身旁静静的看着她。只要她好过，他便心安。他为了陪伴她而不被看破，便幻化成不同的样貌。一会儿是路人甲，一会儿是傻乎乎不要钱的酒家。又或者隐身成了空气。每每这时，身边的桃仙便笑他，如此深情，可不能让君上撞见。 那日 他看着她喝的酩酊大醉，便一缕清风陪在身侧。一日她生好了火，便匆忙离去，躲在林深处哭泣。他便空气一般，坐在身边守着她。猛然转身火光滔天，他略微施法这才平息。真是好险。 “对不起，我不能陪着你一生一世”他深深的自责“可是看着你破落不堪我心里很是心疼”他说着端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不知何时，桃仙走到他的身后，他收住了摇着羽扇的右手，左手向前伸了过来，只是忽然那手停在半空中。没有触上他孤独的肩。 “你与她注定是有缘无分，而情劫，她若过不了，终究不会与你再相见。不是么，长卿” “没有什么其他法子么”他眼睛睁的好大，看着身旁的桃仙，那仙连连摇摇头。“除非……”话音未落，他便停下头沉默不语，摇摇头叹了口气。“孽缘啊” 他心里已然明白，是他放弃全部修为，从此成为一介凡人。那万年修炼，渡劫成仙便全不做数了。 那日…… 他看着她一个人坐在洞门口，手里攥着一朵不知从何而来的七瓣花，她拿着那朵花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好一会儿，她喃喃自语着什么“他不爱我，他爱我”到了最后她伏案大哭“他不爱我，他心里何时有过我的影子。他若爱我，怎会就此离去。” 他倚靠树下，月光冰冷如血，真真是造化弄人。 “早知孽缘，我自不会与你相见”那桃仙见他独自坐在林间把酒对天，便讨来一杯尝尝。“你如此伤神，可又是那个小姑娘么”他说着，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她。他沉默了，目光依旧如玉温存，只是心里满是波澜。 良久 “你说，她也会历经一场情劫不是”他端起酒杯，独自走到河边。 “是的，会否飞升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那桃仙回答的云淡风轻 “其实，你和她说到底也是有缘分，如若是” 那桃仙自知不可说破便住了嘴巴 他举杯扬脖，一饮而尽。那酒杯被他捏攥的生疼。 说话间 万年已到，他掐指算出离她飞升的时日不远。这心底慌乱成粥。 “若她渡劫不成，注定是要灰飞烟灭” “那天雷可不是闹着玩的”身旁的桃仙不停的敲打他。 他站在宫殿窗边，暗自伤神的看着远方变化莫测的云。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怎么办”他一手拄在地，一手使劲的拍打着脑袋。 看着他把头深深的埋在腿上。 一旁的桃仙转身离去，羽扇轻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 此劫并非只她一人的劫数，也是他的。 他静静的站在她飞升的山崖上方云雾里。这三十六道天雷可不好受，那种感觉他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只是可怜她身娇体嫩。 他的拳握出了血。眼看着她就要招架不住，那毕生的法力已失去过半。她慢慢的垂下了头。朦胧间，她好像听到什么人在叫她，可是她睁不开眼，眼皮沉重的哪怕一个细缝都是不可能。他咬紧牙关，翻身抱住了她。硬是替她挡下了剩下的全部天雷。 鲜血如柳絮一样，片片滴落。落地开出了暗红色的花。 而他的身体也慢慢瘫软下来 他全身的血恐怕就要流干了，他还是带着那儒雅的微笑，面孔苍白的看着怀中的她。她使劲抬着眼看着他，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涌出如激泉般“你好傻，为什么” 他气若游丝的回答她“只因我爱你啊，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她双手颤抖着要去触碰他的面庞 他看着她依旧那么从容淡定 她触到了他的脸颊，看着他慢慢的变得透明。 “长卿”她再一次喊他的名字 “傻丫头” 却在一瞬间，他幻化成漫天飞舞的絮，被风吹散。她捧着手里仅有那朵柳絮，低头亲吻了下。 “大叔，丫头跟你拉过勾的，还记得么” “你说，既然成仙是那么枯燥的事，我们不是如做悠闲小妖可好”“你看啊我们成仙了呢可就吃不着这些好东西了” 他温和的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掉整只烤鸡，全无半点女孩子的样子 “嗯，也好，就依你的”看着那个从不表露心迹的他满口答应。 她调皮的凑过来“空口无凭，我怕你失信于小女子了。不如我们也效仿民间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成小狗”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成小狗” 那些有他存在过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仰天长啸一声，纵身一跃，跳下了九重天。 口中呢喃着那句玩笑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是小狗。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么” “我们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她闭着眼，只觉身体如被火焰炙烤一般的发热起来。 “他做这一切皆是为你，成全你啊” 心底一个声音激动的说着，她听着身体里的两个声音，不断的交涉着 “成全，你从来不知我想要的，并不是成仙，而是他，仅此而已” “我的心意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可是你已经得到成仙的机会，就不会后悔” 那个声音在做最后的挣扎 “绝不后悔” 失去他，纵是成仙又有何意趣。 3 她动用自己的全部神识去寻找他的影子，茫茫天地间怎么也感受不到他存在的任何气息。 “天哪，你到底在哪里”这些日子她不眠不休不停的寻找他的踪迹。 不过当然没有关系，只因她是仙人。 终于她找到了他，却发现，历劫时，他的三魂七魄伤的太过严重。散了两魂六魄，现如今仅剩一魂一魄。从此便成了痴痴傻傻的小儿了。 他正沉沉的睡着在山涧里，不远处传来潺潺溪水声。翻过一个个沟壑，她来到水边，对着溪水简单梳洗一番。双手捧起一捧水递到嘴边。“不想溪水如此甘甜”她轻轻的拂起衣袖擦擦嘴角。 “他若是醒来，必定口渴难耐”她连忙从腰间解下那只壶。 山涧里那个男孩子正坐起身子四处张望着。看着她走来，他只知道傻傻的笑。露出了白色的牙花子。 她喜出望外，急忙抱住他。泪水顺着脸颊，滴到他昂起的额头上“你可算醒过来了，太好了” 她又把他的小身子抱的更紧了些 他就这样茫然的被这陌生女子抱着，拉扯着 她轻轻扶正他的身子，让他面向着她。“你可知道我是谁”那男孩还是一脸傻笑的看着她不语。她低头伸出手擦去脸上喜悦的泪水 “没有关系，我始终记得你啊。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就够了啊” 她笑着伸手触碰他的脸，轻轻的掐了下他细腻如脂的小圆脸 “我叫容芷，往后唤我姐姐就好。弟弟可记住了” 她轻轻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他始终都是笑着，不过听了她的话，他点了下头 “真乖，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去” 阳光把他二人的影子拉的冗长。 她抱起一堆新柴，手指随意一比划便生出火光。他在一旁耷拉着脑袋茫然的看着她。有时候也学着她的模样，对着空气不断比划着那些他再看不懂的东西。 每到那时她便噗呲笑出声来。 而他依旧看着她痴傻的笑 他始终寸步不离的跟随在身旁，而她便偷偷的用自己的修为替他修补魂魄。 就这样，不知人间已过了几生几世。他依旧还是个痴儿。 “那又怎样，不管他还会不会忆起我，只要我记得他就好。能永生永世守护着他，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她坐在一棵柳树下，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她缓缓抬起头，又是柳絮纷飞的季节。是时候，他便可以再次轮回，转世为人了。 “走啦，我也该启程。去到他身边，继续守护着他” 她会心的笑了，心里就是这一个念想 4 那一世，他投胎到了帝王家，成了一国最不得宠且饱受欺凌的傻王子，父王一怒之下便把他关进了浣衣局 那些宫人们都对他嗤之以鼻。他渐渐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拿着取乐玩笑的焦点。 而他怎会懂得这些，总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身边耍弄他的那些宫人们。 他终日吃不饱又要做很多繁重活计，那面黄肌瘦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怜。 直到那一日，浣衣局里新来了一个叫容芷的女子。 她远远的便看见他一人坐在角落里，把玩着不几个小石子儿。 她走到他跟前，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 她蹲在他的跟前，仔细的看着他的脸。不论过了几世，他的模样从未改变。还是那么俊秀，只是他再不是仙岛上的冷清模样，原来，他一直都是爱笑的。 她把他搂紧在怀里，她声音那么温柔亲近。“傻瓜，我是姐姐。以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从此再不敢有人来欺负你了，我就不依呢” 他似乎是听懂了的样子冲她点点头。 白天她就陪在他身旁，帮着他做那些粗重活。到了夜深人静，她便照旧散用自己的毕生修为替他修补魂魄。她不知，他的魂魄何时才会彻底修补好。她只知道待到功成之时，他们就只剩下这一世的光景，双双成为凡人。 这是惩罚，对她而言这惩处也是甜蜜的。 好在上苍垂怜，我们还有一世夫妻。她看着这个目光呆滞，只知道痴痴的笑的男孩，时不时的男孩也会抬起头迎上她温暖的目光。 只是那道目光渐渐的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 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初见 那一天，又到了柳絮翻飞的时节。而他也已到了行冠礼的年纪。他的目光终于不再那么呆滞，而是有了些神采 那一刻，她如往日般静静的坐在树枝上，微笑着看着他在树下把玩着小石子。 忽然，他抬起头，冲着她的方向伸出双臂“丫头，乖。快下来吧” 那一幕，她心头暗自吃了一惊 她是蛾，总是飞上他的躯干去到处叼一口，惹得他不停抖动着身体。可是他却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把她摔将下来。有时候她一不留神从一个地方滑下来。他便连忙伸出旁边的枝干“丫头，乖。快下来吧” 再次听到他常常对她讲的话恍然如梦 “容芷，我的傻丫头” 只那一瞬间，泪水如泉水般夺眶而出。他，终于记起来我是你的丫头了。 他点了点头，笑的还是那么儒雅。 他一把拉起她的衣袖，他的怀里，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她全都记得。 如今几世奢望已然成真，她再不要修什么仙，她只要有他好好的在身边就够了。 “其实，大叔啊”他“嗯”了声，慢慢收起紧抱着她的双手，低头看着她。“我喜欢你” 眼前的她，目光还是那般炙热 “我知道”他的回答淡淡的，忽然他嘴角一咧“其实，我也喜欢你”他重新双手抱住她，看着她一脸娇羞，他俯身吻了下她的额头。 院落里响起阵阵炮竹声，“这又是哪家儿女成亲呢” “还有谁家，新搬来的那口子呗”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那院里的婆婆们笑的合不拢嘴 洞房内 她静静的在床榻前坐好，手指头不停的互相把玩着 等了那么久，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了 他轻轻挑起她的红盖头，她含羞不语 “丫头，还紧张啊”她冲他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成拨浪鼓一般 “长卿” 她终于忍不住唤了他的名字 目光温柔的不停躲闪着 他慢慢挪动着脚步，坐到她的身旁“为了我，放弃万年修为，这么做值得么” 他看着她目光有了温度，那般火热，他俩的目光交织着。她亦问了声“那为了我，放弃你万年修为。值得么” 作者：心若雨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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