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终于做了个重要的决定。夜里到家时有些许的飘然若失,于是慵懒地躺在熟悉而温暖的床上,遐想起一些美丽而忧伤的过往来,竟不知不觉中美美睡了去。夜至四更左右,从大梦中初醒过来,耳畔竟是一两声久违的“咯咯儿”鸡鸣。于是,竟想起了一些更美的往事来。 我与鸡鸣的缘起,那要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说起了。那时的中国就像一条养精蓄锐的巨龙,正进行着距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又一次翻天覆地的“大鹏之飞”。老家虽远在南方之南的农村,但也感受到了暖暖的春意。 我们比父辈幸运,人人都可以上学。不过,刚开始时我们还没有手表,早上起床上学只能靠听鸡鸣。每当公鸡第三遍鸣叫时,二姐三姐都会按时叫我起床。等我挣扎了一番,起床洗漱完,二姐的“酸菜烫饭”也就好了。端起那奇葩的早餐,用筷子像犁地一样从右到左犁开,金黄的如蚂蚁般大小的玉米颗粒就四散开来,这时筷子上就会挂着一些切得长长的,还藕断丝连的酸菜条子——至今,我都还是想而生畏的。那时的二姐是很文静的,搞不懂她是怎么做出的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早餐的。每次遭遇二姐的“酸菜烫饭”,我都祈盼着早点过年,好补一补受伤的肚腑君。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吃腻大鱼大肉的今天,人们倒喜欢起了小时候吃的粗茶淡饭。二姐现在如果开个“贞丰酸菜烫饭”或“燕子酸菜烫饭”,一定会人来人往争相抢购的,搞不好一夜就成了网红店,还落个“烫饭西施”的美名儿。 只要不是周末,吃过了自做的早餐,三妹姐们就会来约二姐三姐,大家结着伴儿一起上学。一个约一个,一个等一个,走到寨口时就会成了一支求学的队伍。这时,村里学子的欢笑声就取代了公鸡的鸣叫声。 从老家到学校,要走四十多分钟,走得慢的要个把小时。那时走路上学,最怕的是遭遇下雨天。雨水冲刷浸泡后,泥土小道会变得松软湿滑。有些坏坏的大哥哥,每每遇上黄泥路,都要用脚像抹脸蛋一样在路面上反复细抹,以致路面更光泽湿滑了。走在上面就像溜冰一样,年纪小的平衡力不好,滑倒吃泥那是常事儿。记得有一次,金花妹披着亮纸做的雨衣,蹒跚地跟着大伙赶路,脚儿不小心踩上了雨衣一角,脚顺势一个侧滑,身子摇晃没稳住,“啊”的一声就着了一个卧摔,一头扎进了浑浊的泥水里。三妹姐拉起来时,她已是个泥人儿了,只隐隐可见转动的眼睛。大家或掩嘴,或拉扯,或指着彼此,捧腹大笑起来。我当时也笑了,现在想起我还是笑了。 这样的路,父辈们也走怕了。就在我读二年级的时候,他们率领着寨里的青壮年,硬生生地在大山间开凿出了一条两三米的毛马路来。老家从此有了自己的大道,再不用怕下雨天了。 随着马路的开通,寨里有了第一辆二手小货车,我们也很快有了时尚的手表,于是就不大记大公鸡的鸣叫了。在圆形的表框里,时间从时到分到秒,被一格一格地固定下来。我们从此就有了精准的时间,每天都数着格子过日子。但是,没有了大公鸡的打鸣,时间出错是难免的。有一年冬天,二姐像往常一样瞄了眼手表,就匆匆地起了床。她吃过早餐后,老天依旧一片漆黑,她甚是疑惑:“耶!今天这天怎么亮得这么晚?”为了不迟到,她用干竹子自制了个火把,举着竹火就去上学了。走到学校时天才开亮,她*惯性地看了眼手表,没差点儿被自己气死:“妈耶!把时间看错了。”原来,她只看分针,没注意时针。从此,我服气了大公鸡的打鸣。不过,现今的公鸡就不敢马首是瞻了。大概是前年,老妈养了一只奇怪的公鸡,它不是早上鸣叫,而是一到晚上就开始乱叫起来。叫了一段时间,父亲实在无法容忍了,趁着众子女都在,就把它抓来“干锅鸡”了。想想此鸡也怪可怜的,只因记错了时间就被一锅炒了。我要是没吃它的肉,真想去庙里给它上柱高香,以告慰它的在天之灵。但又转念一想,本就没什么神灵鬼怪,于是就草草作罢了。 当中国的这艘巨轮乘风破浪,驶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老家也迎来了大发展的春天。先是稳定的家用电、彩色的电视机,再到现在的硬化路、串户路、无线宽带,等等,一切都在飞速地变化着,振兴着…… 我也乘着时代的春风,来到了美丽的小城,不仅有了手机,还有了电脑,鸡鸣于我也就渐行渐远了。不过,偶尔在一些历史典籍、诗词歌赋里,还是能读到它那亲切的名字的,其中,我最喜欢的是《诗经·女曰鸡鸣》里的鸡鸣。那是在千年前的某个拂晓,**的夏风轻敲着紧掩的窗扉,一声声“咯咯儿”的鸡鸣就像一首首悠远的古歌,余音绕过房梁进入人的耳朵,又在耳朵里激起一阵美妙的音波来,就在心湖之上轻轻一荡,整个人就醉在了天籁之声里。听到公鸡“咯咯儿”打鸣,贤惠的妻子翻过身来对丈夫说:“死鬼!还睡?鸡都叫了。”而慵懒的丈夫却说:“天色还早着呢。不信你去看看,启明星还亮着呢。”看着一脸认真的妻子,丈夫又说道:“等一会儿我出去转转,去射些野鸭和大雁。”……每每挑灯赏读至此,“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恬淡生活就跃然纸上。从此,我更喜欢鸡鸣了。 就在我沉醉于美美遐想时,大公鸡开始了第三遍鸣叫。这时,美丽的兴义已经天明,新的一天也就开始了。而我竟又想起了那个重要的决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