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看了一篇张楚的小说,感觉特有意思。 小说的主人公夏朗是个小县城里的警察,长得眉清目秀,母亲是小学校长,父亲是公务员,家境虽不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小伙子性格恬淡,随遇而安,没有功利心,不会急赤白脸的为上位而绞尽脑汁,也不会为发不义之财而滥施权利,最大的爱好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阳台上用天文望远镜观天象,看星云。一句话,他很满足现状,很享受县城里缓慢,平静的生活。 小伙子的婚姻也很顺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一次系统内部的培训中遇到了同为警察的另一半方雯,两个人的结合很难说是小伙子的主观意愿,倒像是女孩子的有意引导。比如他俩定终身的那晚本来是一次可有可无的探险,探险的地点是一座荒芜的地震遗址,遗址的原型是一座五层图书馆,地震后变作了三层,有两层沉入了地底。 那天夏朗本不想去,他喜欢环境优美的公园或者明亮舒适的咖啡馆或者静谧整洁的电影院,那些地方是是安全的,可控的,让人舒心的,但方雯坚持,夏朗虽有些不情愿,还是跟着去了。两人也没带手电,到了黑黢黢的废墟里面,只能借助萤火虫屁股后面那点微光蹒跚前行。地面凹凸不平,阴湿的墙砖斑驳而滑腻,一只野猫适时的窜了出来,方雯一声尖叫,一下扑到夏朗怀里,乳头紧紧贴着夏朗的身体,大腿根则贴着他的私处,于是,两人就此在废墟里笨拙的躺下去,完成了人生意义上第一次巫山云雨,天地之和,就此,也就算订了终身。 第一次去丈母娘家,小伙子受到了对方盛情款待,盛情之一是老丈人买了大闸蟹,东方虾,大闸蟹我知道,东方虾是何种品类至今也没搞清楚,但估计是种名贵的大虾。其二是家里来了七大姑八大姨,在酒桌上极尽劝酒之能事。这个也可以理解,酒品看人品嘛,我们当年谁没经历过。但对夏朗来说,这却是个不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他酒精过敏,在单位素有“一杯倒”的绰号,这一杯还不是65度衡水老白干,也不是53度牛栏山二锅头,而是普普通通的啤酒。小伙子便很委婉,很坚决的拒绝了,对方的亲戚没了用武之地,便很失落,老丈人也觉得没有面子,对小伙子也就有了点看法。 老丈人叫方有礼,一听这名字就是个有礼有节的人,夏朗第一次见他不是在客厅,而是在厨房,老丈人头上戴个白色高帽,肩膀上吊个围裙,正在烹制油焖大虾,胖乎乎的矮挫身材,微微眯起的眼睛,油脂饱满的大脸,给夏朗的感觉这老头天生就是个做厨师的材料。 订婚的时候夏朗的母亲,一位三十多年的小学校长,给了方雯一个金戒指,一千零一块钱,取千里挑一的意思,女孩倒也没什么,大大方方的收下了,两个人还在夏朗的卧室和阳台上磨叽了好一阵,方雯九点多才回家。刚到家就挨了方有礼一顿数落,让她把这一千零一块退回去,而且必须马上,女孩没办法,又一次来到男方家。夏朗诧异的说,这么晚了还过来,是不是伯父嫌钱少,女孩说,不是那个意思,是她父亲觉得根本就不该要钱,他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这话说的义正言辞,男孩没有不收的道理。 关于结婚的新房也有点分歧。男孩的家里有两套房,一套平房,一套楼房,老校长的意思是,他们搬到平房住,将楼房让给小两口住。没过两天,方有礼登门拜访了,很谦卑,很低调的对老校长说,他有套楼房就在离他们家门口几百米远的地方,都装修好了,进去就能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他小两口做新房算了,不容分说,直接把钥匙给了老校长。老校长有点犯嘀咕,感觉这样做儿子有点倒插门的意思,而且这房子买的就好像对方算定要和她结亲家一样。 尽管如此,小两口还是搬了进去。住了没几天,一天晚上房事完后,女孩怯怯的对夏朗说,他父母想搬进来和他一块住,问他行不行?夏朗一想,这房子都是老丈人的,人家来住天经地义,有啥行不行的,想搬就搬过来吧,女孩窃喜。 第二天,都没用夏朗操心,老丈人动员七大姑八大姨,呼呼隆隆,一上午就将家搬了过来。等夏朗下班回家时,一开门看到老丈人一张油光放亮,肥肥大大的脸,讨好般的将一杯泡好的普洱茶递过来,丈母娘则拿着拖鞋在旁边伺候 ,夏朗从小到大都是在老校长的放养中长大的,独立性比较强,哪受过这个待遇,顿时感觉掉到了蜜罐子里。 此后的一个月,夏朗回家就能吃上热饭,喝上热茶,生活安逸得很,以致有点乐不思蜀,好多天都没回老校长那里看看,以至于老校长每每在电话里投诉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这样的日子并没能维持太久,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变化,老丈人和丈母娘曾经的热情在朝夕相处一个月后如潮汐般退去,生活渐渐浮出了它的真容。老丈人谄媚般讨好的笑脸是很难看到了,说话时有了些拿捏和威严,丈母娘则对他有些选择性忽视和麻木。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生活受到了干预。 夏朗是个安静的小伙子,业余时间不喜欢应酬,不喜欢逛街,没事就爱呆在家里的阳台上观天象,看星星,他有个超高倍,很专业的天文望远镜,据说可以看到几千万光年外的星云,那是他最值钱的家当。有天饭后他照例来到阳台,却找不到望远镜了,在家里踅摸了半天,发现望远镜被放在了卫生间一个犄角旮旯里,到底是被谁放到那里的,有意还是无意,夏朗一概不知,心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没说什么。 很快,谜底解开了。一次饭后,老丈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对他说,年轻人不能玩物丧志啊,我们搬过来这段时间,你整天守着这个破望远镜,有意思吗?,要走出去多交朋友,要经常和单位领导套套交情,要不事业怎么发展。另外,还挑了夏朗很多不好的生活*惯,比如,拿进卫生间的书就不知道拿出来,拖鞋随地一放就不知道规整一下,烟灰缸应该放到茶几老丈人的左手位,因为老丈人是左手吸烟等等,而不是随手一放,说得夏朗一愣一愣。 有一天下大雪,夏朗从外面带着一身寒气回家,进了门就听到一阵笑声,老丈人和丈母娘,老婆正在房间里说话,谈的是县城里某个桃色事件。说是一个派出所的警察,把一个良家妇女给睡了,睡了就睡了吧,却让女方染上了脏病,女人的丈夫气不过,去派出所大吵大闹,一时路人皆知。老丈人有感而发,接着说了几十年以前县城里一些人偷腥的段子,说到精彩处,三个人一起有节奏的哈哈大笑。夏朗蓦然发现,三个人笑起来的形态是那样相像,都是嘴角往两边咧到最大,眼睛眯缝着,眉毛耸动,几条皱纹以相同的图案出现在鼻翼两边,那一刻,他仿佛成了外人,没人对他的到来有略微的点头颔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夏朗讪讪的回到了卧室,回想这一切有些恍然若梦的感觉,看着老丈人那一张油腻的,肥大的脸,那光秃秃的,寸草不生的头,那松弛的眼袋以及下垂的双下颏,陷入了深思,他和我有关系吗?以前在县城的街道,公园,单位,电影院,菜市场等公共场所见过吗?没有,我和他的关系仅仅在于睡在我臂弯里的这个女人二十年前也曾经睡在他的臂弯里,曾被他当心肝一样抱在怀里,现在仍然被他当心肝一样捧在手上。再回想自从老丈人进了家门,夫妻生活似乎也没了踪迹,夏朗越想越郁郁。 那天晚上,方雯回到房间后,夏朗突然有了大干一场的冲动,方雯也被他撩拨得“性趣盎然”,毕竟都是干柴烈火的年龄。那一晚,他们俩再不顾忌房间隔不隔音,老人是否能听到,他们在床头,床尾,床上,床下,疯狂的纠缠在一起,激烈的冲撞,发疯般撕咬、占有对方的身体,那情形仿佛不是做爱,而是在上演一场生死肉搏。夏朗还故意将声音放大,有点下作的想,就是想让老头听见,而方雯也很是配合,嘴里发出类似哭泣一般的嘤咛声。就在夏朗感觉强大的快感麻酥酥的从下身传到大脑,某个机关要开闸泄洪时,门却被不合时宜的敲响了,一下,两下,三下,执着而坚定,是方有礼,老丈人彬彬有礼的问,今天有点拉肚子,治拉肚子的药是不是放在他们屋了? 方雯快速起身,穿衣服,开门,夏朗茫然的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看着父女俩嘀嘀咕咕,翻箱倒柜,心想,药品柜不就是在他们卧室吗?一会,方雯回来了,说找到了,就在他们屋,人上了岁数记性就是不好,说完,打了个哈欠,拉过枕头,倒头便睡,一会便传来细细的鼾声。那一刻,夏朗心若死灰,在黑暗中茫然的瞪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夏朗决定,搬出去,自己买房子住。 回到父母家,和老校长一说,当妈的心疼儿子,当即表示支持,并大度的说首付由他们来付,从房子的事又想到那一千零一块钱,这才明白老丈人不是视金钱如粪土,清高得如得道的神仙,而是嫌千里挑一太寒酸,他的女儿怎么也要十万里挑一。又由钱的事想到新房的事,那房子也不是原来买下的,肯定是得知女儿要和他结婚后才买的,而且很贴心的买在了他家门口。 有了首付,夏朗底气很足的和老婆说了,方雯一听很诧异,好端端的干嘛又要买房子,但看夏朗那个视死如归的劲头,最后也就妥协了,毕竟她觉得和父母在一块,也确实影响了不少夫妻间的娱乐。 夏朗是抱着老丈人肯定不同意的心态来做这件事的,在他看来,方有礼没有同意的道理,他会给他脸色看,或者找他谈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就让老婆给他施加压力。但没过几天,方雯兴高采烈的对他说,他爸同意了,不但同意了,而且还立刻付诸行动,在刚开盘的一家小区,预定了二十楼的两套房子,老丈人和他住对门,夏朗立刻晕了。 之所以想到这个故事,是因为一次和朋友小聚,酒至半酣,说到养老问题,一位朋友说,她曾经讨好般的问女儿,将来她结婚了,他们将房子买在她对门行不行?女儿很坚决,很淡然的说,你们不是住养老院吗?听到这里我们都哈哈大笑。 张楚的小说很接地气,里面的情节绝非虚构,现实生活中往往比这个还精彩,就说两人在房间做爱,老丈人敲门一事,我朋友的经历就比那个凶险。 那次是朋友老丈人和岳母来他家小住,一个周末的早上,朋友两口子睡足了觉突然来了情绪,正在床上翻云覆雨,因为是夏天,卧室的门也没锁,老丈人却在这时突然闯了进来,说是要拿什么东西,吓得朋友伏着身子,裸着白花花的屁股一动不敢动,老丈人目睹了不该目睹的,也有些难堪,讪讪的离开了。 记得有篇文章里说过,孩子成家后和父母的最佳居住距离在三公里左右,太远了万一父母需要照顾不方便,太近了则容易滋生事端,现在交通条件改善了,这个距离可以延长到三十公里左右。人是群居动物,也是个体动物,需要有独立的生活空间,即便是父母,也不能像方有礼那样,以亲情为借口,强行介入孩子的生活,像过去农村那样三代同堂的,鲜有和和睦睦,父慈子孝的,庄子所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还是有道理的,最好的相处之道就是各自独立生活,需要照顾的时候另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