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逃避过什么?现在又有什么可逃避?都是无力的面对。” 被确诊为艾滋病之后,阿平的人生就剩下了等死。退学、注销各种社交账号、分手、吃任何能不让自己太早死去或不会痛苦的药,这次他终于为自己的放纵付出了代价。 阿平待在医院的大半年里,父母发了疯的寻找不让儿子死在自己前面的方法。可医生每次都摇摇头,他盘腿坐在病床上看书也时不时的摇摇头。 回到家后,一开始还有很多朋友来看他,后来就没人了,小区里也常听人说他命不好,还会传给别人,他的血,他哈出的气,放的屁都是害人的玩意。 阿平没有一点生气,艾滋病好像也让他有了好脾气,可他还是带上了口罩离人远远的。早晚溜达在公园的湖边,有时碰见同单元的邻居,远远的打招呼,那人也会跑开,不过几天,阿平就又多了一顶企图自杀污染水源的帽子。过去他的确不是三好青年,但也从未如此恶毒。 那天晚上回到家,清洗口罩时哭的稀里哗啦,这是他得病以来第一次哭,他做梦时全身都在腐烂,脑袋爆开,脑浆四射,身边的人都被吓跑了,整个城市都变得空荡荡。 第二天醒来,他还好好的活着,街上人来人往,除了那几个同小区的好事者,没有人在意他得了什么病,都低头忙碌着,天空湛蓝,空气清新。 父母打算陪着他去旅行,而他那儿都不想去,真的开始了混吃等死。此时孤身一人倒在某个角落平静的咽气,毫无痛苦才是最好,他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前所未有,他开始在画纸上设计自己的翅膀,如果另一个世界有的话;画完翅膀又画了一辆超大轮子的单车,他怕那里没有翅膀,也没有汽车,是个路很长的环保世界。 做梦也没有想到,前女友还会来看他,不过是来冲他发脾气。她在分手后吓坏了,跑去医院为自己做了全身检查,没有病,不会死。可她气不过,时隔一年多跑来站在离他八丈远的地方,控诉阿平以前的种种不好,然后带着手套当面摔碎他以前送给她的各种礼物。在阿平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是顺着这个爱笑的可爱女孩的意愿,几乎任何事。如今不一样了,他是个死人,她是差点被死人拖下水的受害者。 母亲愤怒的赶走了她,然后转过身重重的扇了阿平一巴掌,流着泪一句话不说回到了卧室。 阿平面无表情的挠了挠头。下午去医院,缠着医生询问安乐死,但这个国家是不允许的,负责任的医生偷偷打电话给阿平的父亲,小声说你儿子不想活了,你快来吧! 其实阿平没有想现在就离开世界,只是为未来可能的病痛找一个永久的解决办法罢了。听说艾滋病破坏免疫系统以后,哪怕小小的口腔溃疡都无法治愈,最后整张嘴都烂掉,他梦见过。 从那天之后父母天天轮班陪在他身边,怕他又想什么安乐死。 直到有一天,父亲又提起带阿平旅行的事,他摆摆手说还是死在家里好。父亲终于因为这句话爆发了,怒吼着为什么生了他这么个儿子,就知道逃避,以前是,现在还是!死了都一事无成! 阿平先是愣住,而后笑着说:以前我逃避过什么?现在又有什么可逃避?都是无力的面对。他说完这句话后眼泪喷涌而出,可他还是笑着。 父亲也愣住了,母亲的哭声从厨房传出。 阿平几乎是和父亲同时说出了对不起。他穿好衣服出了门,从不抽烟的父亲来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他的确是该离开这里去别处走走了。 几天后阿平一个人来到了一座从未听过的小城。他扔掉了白色口罩,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后,戴上了另一个看起来很时尚的印花口罩,在宾馆房间换上帅气的衣服之后,他打开门走上了街道,同样的天空,同样忙碌的人群,和自己离开的地方没什么不同,他有些失望,幸好,有个环境更好的森林公园让他放松了一整天。 傍晚,阿平坐在离住处不远的广场上,看着一群老人跳广场舞,糟糕的音乐第一次没让他觉得厌恶,甚至,他觉得好听。 阿平打了视频给父母,描述了自己今天对这个陌生城市的见闻,虽然孤身一人,但他觉得很开心。 深夜,阿平从又一个腐臭的噩梦中醒来,沉默了许久后,打开手机设置了为期二十天的日程倒计时。 第二天他去了下一个城市,第三天他坐在郊区的树下,第四天在书店里待了一整天,第五天在火车上度过。 一直到启程倒计时剩下七天时,阿平在一家小镇的咖啡店,认识了夏涵。一年多里他从未想过交朋友,是夏涵主动坐到他对面的,因为他看的书同样被她喜欢,咖啡的口味也一样。 夏涵觉得这是缘分,阿平心里觉得这只是不幸的凑巧罢了。 可阿平还是忍不住留了电话给她,之后他们每天都在这家店里相聚,互相分享有趣的故事与书籍,推荐对方新口味的饮料。他偷偷把倒计时加了十天,其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或许只是想告诉自己时日不多,好好生活吧。 又或许是美好的时光一分一秒的从他们身边流去,让他们都对彼此心动了。可阿平在话说出口前挂断了电话,留夏涵一个人呆在原地。 第二天阿平最后一次去了那家店,买了一杯摩卡,告诉老板自己要走了。 可能是他在告诉老板这个消息时就预料到了,也可能内心深处的本意就是如此。夏涵站在了他和车站之间。 “你去哪里?” “回家。” “带我一起回去吧!去你心里!” “不行。” “为什么…” “我的心脏里有毒。” 随后阿平把真相告诉了夏涵,他等待着责问,期待着责问。因为这样他就可以走了,可以忘了。 没想到夏涵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而且抱住了他,抱了很久,阿平听见列车开动的声音,也没挣脱。 可他还是骗了她。阿平连夜坐上了回家的大巴。 等第二天夏涵来到他们约定的地点时,阿平早已在路上。 他不敢接夏涵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他只是哭,只是看着窗外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但他也并没有回家,父母也以为他还在那个城市。 当三十天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响起,阿平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夏涵。 “对不起。” “现在我能去你心里了么?” “你一直在。” 不等夏涵继续说,阿平将手机关机,纵身从大桥上跳下。 “这是我旅程最后的地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