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秋天的一个早晨醒来,家里来了好多人,有大爷有叔叔有舅舅以及一些认识不认识的或近或远的村民,朦朦胧胧听说是家里要垫台子了。 我虽然年龄小,但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的,自己不齿,父母也不答应,于是吃完早饭,我跟着众人上了战场。有拉土的,有装土的,有卸土的。拉土用的是排子车,装土用的是铁锹,?土用的是铁耙子。没有毛驴,更别说拖拉机,一切都是人力。谈笑风生,热火朝天,一上午很快过去了。 台子在我家西北方向的村外,紧挨着大爷的宅基地,可中午吃饭的时候,父亲改变了主意,把台子换到了村南。按父亲的话说,村北多的是上不来的外姓,而多年后,我隐约听说是村里一户实力人家也想占那块地,到底那个真那个假现在也无从得知。 大家忙活了三天,停了下来,后来,父亲又召集众人垫过一次或许没有。无论是一次还是两次,台子没有完工是真实的。于是,在月光如水的晚上,我、父亲、母亲、姐姐不得不完成剩余工作。而之所以选择晚上,一是晚上有空闲,二是拉土近。记忆中,那土台已经很高很高,可父亲还要加高。每到台子底下,父亲便停下来,休息片刻,父亲、母亲、姐姐、我开始助跑,然后一鼓作气把土拉到台子上面。而一车土拉上去,顺着东面刷的倒下去,什么都没了,即使垫到中央,也有几乎等于无。 台子成形了,或者根本没有成形,但父亲决定在上面盖房子了。盖房先挖夯槽,夯槽挖的很深,直至露出老地面。夯槽挖好后,随即是打夯。打夯四个人拽着个石头砘子喊着口号一起一落,一层又一层,接近地面的时候才停下来。盖房的把式是自己村的,和大爷叔叔一样,只管饭,分文不要。父亲东奔西走,以应不时之需。一天两天,第三天按窗户,木格子的。第四天上主梁,主梁有两个,西边的一个杨木,弯曲,有凸起,有凹陷,东边的一个松木,上下通直。上主梁,人多,喊着口号,升起落稳后,父亲在松木主梁下面小心翼翼写下: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随后放去邪的鞭炮,鞭炮响起的那一刻,父亲、母亲脸上乐开了花。后续工作还有上檩条、上椽子、打房顶、磨墙等。檩条柳木的,细而弯曲,椽子更各色各样,有的或许昨天还在当打狗棍呢。 主房落成之后,父亲在院子西边加盖了厨房,在东边垒了个猪圈,这样,我们的新家就成型了。 在小学,论成绩我不算差,但也绝对算不上优秀,可不知从何时起,父亲对我上学充满了期待。为此,小升初考试过后,父亲不止一次到学校打听小升初的结果,可结果下来令父亲很失望,去乡中的学生有十几人之多,而我不在其列。是英语老师一个玩笑改变了我,是班主任一巴掌改变了我,是政治老师社会发展简史津津有味的讲解改变了我,是小升初知耻而后勇改变了我,总之,移居新家后我变了,我变得好读书了,我变得爱学*了,我变得不再自私了。非但如此,我还不齿父亲的自私行为,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父亲为自己的自私及粗心大意最终付出了代价,而我初中三年的努力也有了回报,我成了同班学生中进入高中学*两位中的一位。 进入高中后,父亲对新居也就是我在故乡的第二个老家进行了改造,一是把厨房挪到了院落的东侧,二是在在原来厨房的位置盖了西屋。盖西屋时,初中同学景堂送来两棵枣树,栽在院子里,一棵成活,一棵没有。成活的一只如今已成了大树,枝丫扩展,占去了院子的大半个空间。 父母住正屋西边一间,我住正屋东边一间,起始如此,后亦如此。上高中上大学,外出求学的日子,假期离不开父母为我创造的这个家。婚后十多年,每到假期,我和妻子仍回到父母创造的这个家,以求庇护,直至在邢台买房子定居下来。 忘不了外孙房上房下爬上爬下的娇小身影,忘不了女儿、侄女在东棚子上的叽叽喳喳,忘不了过年过节姐姐妹妹弟弟携带儿女一大家子团聚时的其乐融融。家虽不豪华,但其间度过了多少美妙时光,家虽不壮观,但曾装载了多少温馨。可这一切,随着父亲四年前的离去,日渐消失了。父亲离去后,要母亲前来市里合住,没住几天,母亲便嘟哝着要回乡下去,如今母亲仍执拗地生活在乡下的老家里。 父亲走了,巷子对面的文朝叔叔走了,巷子前面的强坤婶子、小河奶奶也走了。时光荏苒,故乡的第二个老家追随着第一个老家的脚步,也渐衰老下来,如今墙皮脱落灰尘满面已找不到半点盛世的影子了。去年明月在,今朝照何人,没办法,世界万物抗不过的是时间,奈何奈何,我那故乡遥远的老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