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夏至,夏天的节气已过了一半。置身于炎热的夏天,我想起了过去夏天乡村里铺的那种草席子。它不同于现如今市场上繁多的凉席,凉席已完全取代了它,许多年见不到它了,成了我心中的乡愁记忆。忽又把它从脑海深处牵出来,也是我与它的缘分使然。 我所说的草席子,也叫草帘子,极普通,先是它的制作材料就很普通。过去我国北方乡村收麦后,生产队里梳下了大量的麦秸草,都捆绑成一把把地分到了各家各户中,各家各户除了铺锅、打扇,就开始考虑着打草席子了。庄户人土法上马,自己支架起农具,绕着花儿勒紧麻绳就能打草席子。打好的草席子也普通的像乡村百姓一样,接地气,接烟火气。天生就是大自然一尤物,躺着便亲吻着大地,立着就接触着大地,与大地不离不弃。草席子就地一躺,大人孩子往草席子上就势一躺,舒适极了,惬意极了。尤其是闷热的夏夜,或躺或坐在泛凉的草席子上纳凉,那是那个年代乡村百姓的一种身体享受和心情消受,成了乡村夏夜里一堆堆、一簇簇的靓丽风景。若逢月明星朗之夜,躺坐在舒适的草席子上,头枕、身着辽阔的大地,热身感受到坚实大地的凉意,大地在为人们消暑纳凉;面朝着浩瀚的星空,观繁星闪烁,心驰神游;仰望着皎洁的明月,赏清风明月,月照我心;耳听着邻居爷爷讲古,感喜怒哀乐,天地良心;浏览着萤火虫、古卢蛾等飞虫飞来飞去,随一跃而起,追来追去。 我从记事起就认识了草席子,几乎每年的夏天,我家都会打草席子的。我记得帮祖母递过麦秸草,帮父亲打过小零工,我家在老屋正间里打草席子的情景时常浮现在我眼前,祖母用纤纤手指打草席子的灵巧,曾让我羡慕半天;父亲穿背心、短裤打草席子的卖力,曾使我感动一番。那一把把麦秸草里凝聚着祖母夏日里的故事,那一个个麻花儿似的麻绳里扎系着父亲几多的努力? 新打好的草席子新颖、整齐、厚墩墩的,特别招人喜欢。那时夏日的傍晚,常见一个少年,听到街坊邻居喊上一声:“出来风凉了。”就忙不迭地从厢屋里抱起草席子,屁颠屁颠地跑到大街上,选好风口上,将草席子就地一扔,让它就地一躺,自己就势躺倒草席子上。那个曾经的少年就是我。 儿时夏日的草席子上,总是躺、坐的满满的。草席子上坐着祖母,摇着蒲扇讲《呼延庆打擂》《秃尾巴老李的故事》《皮狐子精的故事》《杨家将》……尤其把个佘太君、穆桂英讲得活灵活现,扇子摇起来也富有节奏感;并排坐在草席子上的母亲,常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辽阔的天空多么形象,母亲手指黑夜天空上白茫茫的银河和两边耀眼的星星,绘声绘色地说:“你看,那横跨南北的宽宽的就是一道天河,在天河的东西两边,一边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那就是牵牛星和织女星,你再看看牵牛星两旁有两颗小星星,那就是牛郎用担子挑着他的俩孩子。他们只能隔着河相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就是天上的织女与地上的牛郎相会。”在草席子上,我曾听母亲多次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母亲津津乐道,我听得津津有味,我常常看着美丽神秘的天河,思考天地,思考生活。天长日久,我也懂得了什么是天河,牛郎织女天上人间的生活。 父亲大都坐在草席子旁的石头上,与邻居大男人们在拉呱,偶尔会插上一两句闲话。草席子上还并排躺着我和弟弟,这时候坐着的、躺着的,正好把个草席子占得满满当当,现在想来,极富诗情,还有画意,不,更浓的是亲情,是温情,亲情满满,温情绵绵,那是装满了一草席子的亲情啊! 及至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凉席渐渐取代了草席子,草席子渐行渐远,不知哪一天,草席子踪影不见。一旦不见,还真有点留恋和思念。因为那也是伴随着人们生活的一个老物件,凝聚着一段历史和记忆,身上残留着人们的体温和感情,曾给人们带来过冬暖夏凉,承载着一家老小,投入大地的怀抱。 草席子远去了,不舍的是感情,久违了,草席子。在炎热的夏日里,我还向往着往日里舒适躺在草席子上的那段美好时光。 乔显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