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生》81

　　 　百年誓约

　　1898年，法国罗讷河边的一个酒吧里，在酒吧老板和镇长的见证下，冈维茨镇上的磨坊主都伦老爹和两位外地来此谋生的兄弟签下了一份协议，协议的内容是：都伦老爹拿出1000法郎帮助盖诺两兄弟在皮埃尔拉特市开办面包工厂，而盖诺两兄弟要在工厂投产后每周向都伦老爹开办的冈维茨镇面包店免费供应50磅的糕点，并以成本价不限量地供应各类糕点。

　　不管后人如何看待这份协议，总之，在当时所有人看来，都伦老爹是亏大了。1000法郎在那个时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都伦老爹不过和那两个来历不明的英国人喝了两杯，就答应资助他们在皮埃尔拉特市开办工厂，这多少有些莽撞。但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在镇上开一家面包店是都伦老爹多年的梦想，所以，固执的都伦老爹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听别人的劝阻。

　　令双方当事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百年之后的今天，盖诺两兄弟面包公司已经成为法国南部最大的面包供应商之一，生产的面包、糕点多达数百种。而此时，盖诺公司依然遵守着当年所签订的协议，每周向都伦老爹后人所经营的冈维茨镇面包店免费供应50磅各类糕点，并且按协议以成本价不限量地供应所有糕点。不得不佩服都伦老爹的先见之明，冈维茨镇面包店已经随着盖诺公司的发展在法国南部遍地开花，甚至靠着盖诺公司的帮助在里昂、马赛、尼斯等几个大城市站稳了脚跟，而这一切都是靠着那份没有写明期限的协议。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都伦老爹的孙子就曾向盖诺公司提出废止那份协议，至少也稍微更改一下那份苛刻的令他自己都深感过意不去的协议。尽管公司经过几度转手，早已和盖诺两兄弟没了任何瓜葛，但当时的老板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说实话，那份协议的确给公司运转造成不小困扰，但是，没有什么比承诺更加神圣。即便是祖国在被德国人占领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背叛过当初的诺言，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事实上，对于这种显失公平的合同，法国法律是允许当事人单方面毁约的，但盖诺公司的送货车依旧在每个送货日的清晨准时出现在都伦老爹后人的面包店门口。

　　2002年，美国的一个大财团有意并购盖诺面包公司。在谈判过程中，盖诺公司提出的条件就是新公司必须继续履行百年前的那份协议，为此盖诺公司甚至愿意在价格方面做出一部分让步。在了解了那份协议的始末之后，美国方面的负责人爽快地答应了这一要求，因为履行那份协议付出的代价与盖诺公司的百年信誉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作者感言：“没有什么比承诺更加神圣”，这是盖诺公司虽几经易主仍金固不变的信条。在物欲滚滚，整个社会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资本主义市场面前，在许许多多人迷失了自我、沦为财富奴仆的现代社会，在寸利必争、锱铢必较且不惜违背道义甚至灭绝人性的激烈商战中，能怀有一份对精神领地的敬畏和坚守，令人钦佩。

　　作为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企业，坚守着一个实际上已经有损自身利益的不公平约定，一年两年还可以，十年八年就比较难，能经得起时间考验，坚守百余年而不变，实属不易。如果没有对誓约的虔诚与执着，是无法办到的。

　　就人的心理而言，人人都明白，守诺、诚信、说话算数、言必信、行必果，是人间正道，但在现实生活中，出于对自身权力、地位、金钱、名誉等的考虑，虚假承诺、不守契约与协议、言而无信、甚至坑绷拐骗等现象屡见不鲜、司空见惯，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痼疾。守诺、诚信的严重缺失使世人对诺言和诚信的价值意义产生了怀疑，有人在问：“承诺、诚信值多少钱？”

　　作为一种形而上的德性尺度，承诺、诚信的确没有零售价，在实际生活中，有时它一文不值，对于当面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而转过身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人来说，它就是零价值；有时它有负价值，不少坏人都打着“言必信、行必果”的旗号欺骗世人，它成了坏人偷运卑劣目的的障眼法；更多的时候，它千金难买，它是一个打不倒、砸不碎、压不扁的人类守护神，恪尽职守地维护着人类社会的有序运行，尽管十分沧桑。

　　话又说回来，守诺、诚信对人生十分重要，失信于人，往往会对自己不利。明初军事家、政治家刘基（字伯温）在《郁离子》一书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济阳有个商人过河时船沉了，他抓住一根大麻杆大声呼救。有个渔夫闻声而致。商人急忙喊：“我是济阳最大的富翁，你若能救我，给你一百两金子”。待被救上岸后，商人却翻脸不认帐。他只给了渔夫一两金子。渔夫责怪他不守信，出尔反尔。富翁说：“你一个打渔的，一天挣不了几文钱，突然得了一两金子还不满足吗？”渔夫只得怏怏而去。不料想，后来那富翁又一次过这条大河，在原地翻船了，他仍高声呼救，说谁救了他就给一百两黄金，正巧又被那个被骗的渔夫碰上了，有人欲救，渔夫告诉说：“他就是那个说话不算数的人！”于是商人淹死了。这个故事说得有点极端，但它告诉人们，守诺、诚信是十分重要的。人不守信誉，就会失去别人对他的信任，一旦身处逆境，便没有人再愿意出手相救。

　　说到盖诺公司的百年昌盛，除了科学经营之外，与其信守协议的百年信誉不无关系，也许有很大关系，因为守诺诚信亦是商业交往的灵魂，是企业凝聚人心、吸引更多客户的磁力中心。由此看来，盖诺公司信守百年誓约，不仅是道义上的诚信与高尚，亦是经营上的理性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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