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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麦
 
 
修改时间:[2019/05/27 20:04]    阅读次数:[514]    发表者:[起缘]
 

  当布谷鸟的第一声鸣叫盘旋在村子上空,乡村五月的空气里便会氤氲沸腾起一阵阵麦香。和着沁人心脾的麦香,乡亲们也迎来了一年中忙碌而充实的季节。

   过麦,在乡亲们眼里,很有仪式感。一年的收成如何决定了一年生活质量的好坏,所以过麦,显得很隆重。

   离收麦还有个把月的时间,乡亲们就早早为过麦做准备了。过年时没舍得吃完的腊肉此时便派上了用场,再腌上一坛子鸭蛋鹅蛋或是鸡蛋,到集上买点干鱼干虾。再把菜园里的大蒜刨下来,编成蒜辫子晾晒起来。旧草帽破了,到集上买几顶新草帽;镰锈了,卷刃了,有豁口了,镰把断了,得换几把新镰;杈筢扫帚扬场锨,凡缺胳膊少腿的,能修理就修理,不能修理的都换新的。这些准备很有必要,吃好了干活才有劲,劳动的工具好了,才能不耽误农活。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这不,一场急雨过后,村里村外开始忙碌起来,算着马上就要收麦了,趁着这场雨,轧好场。场闲了一冬一春,都起皮了,要用石磙轧结实了才能打麦子。如果没有这场雨,就要在干燥的土场里泼水,等水洇下去,再把牛或马套上,拉着石磙一圈一圈碾压,直到轧得平整结实了为止。当然还得在场地边上放上几口缸盛满水防止发生火灾;

   布谷鸟一早一晚地叫着,“咣咕,咣咕,咣咣咣咕”,人们的心被催得热哄哄的,一天要好几次跑到麦田去看麦子的情况,着急地等着开镰收割的日子到来。

   俗话说麦熟一晌,头天看麦子,还有点青,想不到吹半天南风就变黄了。麦子在南风的吹拂下载起载伏,涌动的波浪一轮一轮地直向天边扑去,那种磅礴的气势着实令人心潮翻滚。金色麦海中的一排两排的白杨绿柳,青碧之色更其耀眼。远村如浮在浩渺烟波之中的小岛。

   有经验的农民都知道,收割麦子不能等到麦穗焦干了再割,那样会给收割和搬运带来麻烦,要抛撒不少粮食。有句老话说得很有道理,庄稼是“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二成丢”同样的地,同样的长势,麦子打出来后会差上几百斤,原因就是割麦的时间拿捏得不准,早割晚割都会影响麦子的产量。

   终于要割麦子了。头天先要把镰磨好,磨镰需要技术,并非人人都能,但一个家庭总有一两个会磨镰的人。磨镰先用粗石,后用细石,磨的时候先在镰头上蘸点盐水,将镰刀的刃按平在磨刀石上来回推拉,推时稍微用力一些,往回拉则用力小一些。倘不掌握技巧,磨几下就把刃口磨掉了,俗谓磨哑巴了。一般来说,壮劳力一人要备两把镰,一个五口之家,也总需六七把镰吧,一把一把磨好,得半天工夫。

   场杠好了,就等收麦了。天刚蒙蒙亮,孩子们依旧打着鼾声,而妇女们就做好了早饭,男人们也已套好了牛车,简单的吃罢之后,等孩子们翻身时,大人们随便交代几句,便吆喝着牛车出发了。太阳还没出来,麦秆在一夜湿润的空气里,变得柔软起来,男人弯腰伸出宽厚的左手,把一簇簇的麦穗紧握在掌心里,右手向前打开镰刀,紧贴麦地,轻轻向后一拽,一扑扑的麦子便躺在了身后。女人们则紧跟其后,仔仔细细地割着自己的麦垄,时不时将男人们落下麦子轻轻割下,放在男人背后的麦扑上,生怕有一个麦穗落在地里,太阳出来了,朝霞将一望无垠的麦田映成金黄,此起彼伏的麦浪将男人和女人们身影演绎成丰收跳跃的音符。割麦是一项幸福而又让人倍感劳累的农活,上下挥舞的镰刀收获的是乡亲们一年的希望和殷实的生活,哪怕腰疼了,手累了,只是稍稍立起身子,向前看看地边,甩甩额头上的汗水,锤锤发疼的腰背,急忙弯下身子,镰刀便又上下飞舞起来。麦收无闲人。不到中午,老人们便将煮好的咸鸡蛋,茴香夹心的咸锅饼和几颗铁杆大葱放在了竹篮里,上面还要盖上洁白的笼布。孩子们则三五成群的挎着竹篮,提着炊子壶里冷凉的开水,各自奔向自家的地头。

   五月的梁山,清早还有些冷。人们割一会儿之后,身上热起来,就把棉袄夹袄脱下来,穿着单褂子继续割麦。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地里边已躺倒一大片麦子了,麦田也显得宽阔起来。孩子们觉得割麦很新鲜,也拿起镰刀学着大人的样子割麦子,他们还没有掌握割麦的姿势和技巧,不是揽麦子多了割不动,就是麦茬留得有半尺高,又割不干净,撒得到处都是麦秆子。父母看了在一旁吆喝着指导,并不生气。

   那些大一点的孩子,有了一些干活的力气,也*练了一些割麦的技巧,就暗暗地跟父母较劲。一开始割得很快,跑到了父母前面,但时间一长,体力渐渐不支,慢慢地落在后面了。他们频繁地站起来,捶着酸疼的腰,割几步,歇一歇,往周围看看,那些大人都在弯着腰割麦子,没有谁直起身子东张西望。父母告诫他们说:“不要老是直腰,越站越疼,适应了就好了。”可对这些平时很少参加劳动的孩子们来说,割麦子的劳动强度太大了。不直腰是不可能的,脸上汗如瓢浇,汗水流下来痒酥酥的,眼被腌得生疼,用毛巾擦干净,一会儿又是满脸的汗。褂子湿透了,粘乎乎地贴在背上,尽管难受,可不敢脱下来,麦芒的刺痒对他们更是一种折磨。

   手也磨破了,抓什么都疼,这才知道劳动的辛苦,父母的不易,咬咬牙坚持下来吧,不然,太对不起父母大人了。

  割麦子的同时,后面还跟着捆麦子的。捆麦子的多是年纪大的人,捆麦子的技术很熟练。捆麦子年轻人干不好,主要是不会打麦鹞子。麦鹞子怎样打呢?就是从麦铺子上抓起两绺麦秸秆,把麦穗头的一端交错拧一圈,再把一只手里的麦秸秆一分为二,将另一手的麦秸秆从中间穿过去,然后两手一拉,就挽成一个麦要子了。一般情况下,一铺子麦捆一个麦个子,如果一铺子过大了,也可捆两个麦个子,麦子捆好了,就把一捆捆麦个子攒起来,十来个一攒,这样做一是为了晾晒麦子,二是为了装车方便。

   “麦子进场,还要三忙”。“摊场、轧场和扬场”。这也到了收麦的高潮。轧场要挑火葫芦天。天不亮,乡亲们便开始摊场了,摊场就是将麦子解捆平铺在场地上,待日出三竿,麦秆的湿气被阳光吸干,孩子们便牵着黄牛来到了麦场,大人赶忙套上牛套,带上石磙,在大人的指点下,小孩子站在场中间,一圈圈的轧起场来,为使麦粒完全脱落下来,其间还要翻场,翻场就是用木叉将轧实的麦扑重新挑起翻整,重新轧上一遍。场轧好了,还要将麦秸垛成垛,将满场的麦子抡成堆,做好扬场的准备,可这时偏偏天公不作美,西北上空却突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狂风大作。不要慌,临场的乡亲们准会放下其他的活计,伸上一把手,一年的粮食泡了汤,乡亲们谁都看不下去。然而,待忙乱地收拾停当后,西北上空却已大亮,太阳又露出了笑脸,还好,风还在呼呼地刮着。乡亲们急忙拿起木锨,将一锨锨混着麦壳的麦粒抛向空中,拉出彩虹般的弧线,刹那,麦粒如雨点般的纷纷落下,而麦糠却纷纷扬扬的随风而去,不一会,乡亲们脚下便长出一道金色的“麦山”。麦子还要在场里里晾晒几天,夜里还要带上收音机,看上几天场,待麦粒放在嘴里“咯嘣”一响,方可灌袋运回家。

   头遍场要几天才能打完,几场麦秸合起来能垛一个很大的麦秸垛。至于晒麦、涝场,可先往后推一推,但这要视情况而定。如果雨下得及时,须马上耩豆子,栽红芋,种玉米和高粱等。如果无雨,就先晒麦、涝场,等着下雨种庄稼。

  布谷鸟还在林子里叫着,咣咕,咣咕,咣咣咣咕,但声调变得悠扬起来了,在五月明亮的天光里,这是一曲极富抒情意味的短歌。

   每年五月,我都会在小城的一隅静静地期待,期待那只乡村五月的布谷,期待听到它的一声鸣叫,期待与它再次邂逅。但我知道,儿时村庄上空的那只布谷不会再来,而我常常虔诚地向着故乡的方向凝望……

   2019年5月24日于京城海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