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生》60

　　 目犹不可信，心犹不足恃

　　据史书记载，公元前497年，孔子为了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和寻找从政机会，带着他的弟子们，从鲁国出发，进行了长达14年的游说各诸侯国，史称周游列国。在漫长的14年里，孔子先后到过卫、匡、蒲、陈、曹、郑、蔡、楚等多个诸侯国和地区，拜见了大小封君70多人，但境遇都不理想，没有人买他“恢复周礼”的账，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十分狼狈。

　　故事出自《吕氏春秋》。故事说，孔子一行行至陈国和蔡国之间时，瘦马破车，身无分文，连野菜汤都喝不上，一连七天没有一粒米下肚，饿得浑身无力，白天躺着睡觉。颜回讨了一点米回来，烧火做饭。饭快煮熟时，孔子远远看见颜回到饭甑（zēng，古代蒸饭的一种瓦器）里抓了一点饭吃。过了一会，饭熟了，颜回请孔子吃饭。孔子假装没有看见颜回抓饭吃的情景（孔子佯为不见之），站起身来说：“今天我梦见已故的父亲了，还是拿这洁净的食物先祭祀他老人家一下，然后再吃吧。”

　　颜回回答说：“这饭不可用来祭祀，做饭的时候，天棚上掉下一块灰尘，落到了甑里，我把弄脏了的那点饭抓出来，想扔掉它，但一想扔掉太可惜了，就把它吃了。”

　　孔子听罢，知道自己误解了颜回，十分感叹地对弟子们说：“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弟子记之，知人故不易矣！”意思说，我一直认为，可以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但亲眼见了，还是不可以完全相信；我一直坚信，可以依靠的是自己的心，但心里做出了判断，还是不可以完全依靠。弟子们，请记住吧，了解一个人可真不容易啊！

　　作者感言：俗话说，“眼见为实”，颜回从甑中抓饭吃，是孔子亲眼所见。颜回是孔子最得意的高徒，在孔子心中，颜回的品德和人格境界是十分高尚的，这么好的学生竟做出偷吃饭的行为，让孔子感到很震惊、很失望。但孔子毕竟是孔子，他没有立即做出反应，而是假装没看见，并编制一个梦见已故父亲的故事，建议用这饭来祭祀一下。古俗，祭祀是一种虔诚而圣洁的仪式，人吃过的东西或不洁净的东西是不能用来祭祀先祖的。孔子想通过这一方式进一步查明真相。等真相大白后，孔子及时公开承认了自己的判断错误，并告诉弟子们记住这个教训。

　　似想，假如孔子立即发作，当众批评斥责颜回，即使颜回说出情由，孔子和他的弟子们也一定会认为颜回是在曲意为自己狡辩。再似想，如果孔子出于维护颜回的情面，把事情闷在心里不说，也不再做进一步的查证，颜回在孔子心中的“君子”形象也一定会大打折扣，而在患难中偷吃食物的“小人”印象将永远挥之不去。由此可见孔子“佯为不见之”并进一步婉辞以求的理智和高明。

　　我们讲这则小故事，是想借此说两点想法：

　　想法一：有的时候，我们不要被表面现象和主观感觉所左右，根据亲眼所见或亲耳所听的现象做出的判断，未必就是事实真相。数万年来，人类看见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就一直认定我们生活的大地是宇宙的中心，大地是静止不动的，太阳是围着大地转的，直到哥白尼提出日心说，人类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手所摸，是人的直接感性，这种感性，虽然是知性、理性的基础，但它是零散的、局部的、表层的，是一个个点，并不是事物的全部和本质。仅就某一个点做出判断，很难把握事物的整体和揭示事物的本质。住在井底的青蛙说天象井口那么大，摸到象牙的盲人说大象象个大萝卜，摸到象耳朵的盲人说大象象个大蒲扇，摸到象腿的盲人说大象象个柱子，摸到象尾巴的盲人说大象象根草绳，等等，就是依据直观感性导致的判断错误。坐井观天和盲人摸象，还只是最简单的事物现象。复杂的社会万象，真相与假相并存；丰富的人性品质，正义与邪恶交错，仅凭一两次眼之所见、耳之所听，是很难做出正确判定的。所以，孔子才告诫弟子们：“目犹不可信，心犹不足恃。”想知道事物的本质和正确地判定事物，就必须做更广泛、更全面、更深入、更长久的调查研究，除此，别无捷径。

　　想法二：我们应该好好象孔老夫子学*。一要学*他遇事不草率、不盲目，待深入调查研究后才下结论；二要学*他勇于认错，犯了错误能及时反省并认真分析犯错误的原因；三要学*他善教，不忘时时处处教诲弟子，孔子的教育，是真正的生活教育、实践教育、情境教育。

　　顺便说一句，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出自《孔子家语》。故事说，孔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七日没有吃上饭了。无奈之下，弟子子贡把自己贩来的货物设法卖掉，换来一石米。米买回后，由颜回和仲由两人负责在一间破屋子里煮饭，恰巧屋上有团黑灰，掉落在饭上，颜回当即将落有黑灰的饭抓起，放进嘴里吃了。不料，子贡在屋外井边望见颜回抓饭吃，心中不悦，怀疑颜回竟然偷偷吃饭，太不应该了。心怀不平的子贡前去问老师孔子：“仁人廉士，到了穷困的时候，也有变节的吗？”孔子说：“若变节，怎配称仁人廉士？”子贡说：“像颜回那么有德行，他应该不会变节吧？”孔子说：“是的，不会变节的。”子贡就把颜回刚刚偷吃饭的事告诉了孔子。孔子听了，觉得很诧异，就说：“我相信颜回有仁德已经很长时间了，我还是觉得他不可能做出有违仁德的事情，他这么做，或许还有其它缘故？你暂且不要声张，待我来了解一下。”饭做好了，颜回请孔子吃饭，孔子说：“我刚才梦见故去的父亲了，在吃饭之前，还是先祭祀一下他老人家吧。”颜回说：“老师，这饭不能用来祭祀先人，在饭还没有熟的时候，天棚上一块灰尘掉到了饭上，我把他抓出来，想扔掉，一想扔掉太可惜了，就放到嘴里吃了。不洁净和别人用过的食物，是不能用来祭祀的。”颜回说完就出去了，孔子对周围的人说：“我这样信任颜回，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从此，弟子们对颜回更加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