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生》59

　　 卢梭的选择

　　1752年，卢梭的歌剧《乡村卜师》公演后大获成功，作品风靡一时。国王路易十五也非常欣赏这部作品，更佩服卢梭的才华，所以，国王看过歌剧后，便派使臣到卢梭的住所，宣布国王要召见他，并决定赐给他一份丰厚的“年金”。这对于四处奔波、经济上捉襟见肘的卢梭来说，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卢梭既不应诏去拜见国王，又断然拒绝了领取“年金。”有人不解，前去问个究竟，卢梭坦然告知：“那笔十分丰厚的年金我是丢掉了，但我也免除了那份年金加在我身上的枷锁。拿了年金，真理完蛋了，自由完蛋了，勇气也完蛋了！从此后还谈什么独立和淡定呢？拿了年金，我就只能阿谀奉承，或者噤若寒蝉了！”

　　作者感言：丰厚的年金和安稳富裕，是人生活的物质世界；真理、自由和勇气，是人生活的精神世界。在卢梭看来，追求真理、维护自由和涵养勇气的精神生活远比丰厚年金的物质享受更重要，所以，他选择了后者。正是这种选择，成就了卢梭，使他成为一个伟大的思想家。

　　卢梭的选择令人钦佩：

　　令人钦佩一：卢梭的选择是高贵的。这种选择高扬了人的灵魂生活，让人超越了低俗的物质世界，彰显了人精神世界的高贵与纯洁。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曾说：“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他的意思是，人的生命像一支芦苇一样脆弱，宇宙间任何东西都能置人于死地，可是，即便如此，人依然比宇宙间任何东西都高贵，因为人有思想，有精神生活。比帕斯卡尔晚生80多年的卢梭用自己的实践认证了长辈的这句名言。

　　其实，珍爱灵魂生活，历来被人类所看重。中国传统文化积极倡导的“君子忧道不忧贫”“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士可杀不可辱”“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人活一口气”“人活的是精气神”，以及西方的“不自由，毋宁死”“人是万物的灵长，宇宙的精华”等，都富含爱灵魂胜于爱财富甚至胜于爱自己肉体生命的精神，而古往今来一切贤哲们，无一不奉此为圭臬。孔子高徒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嵇康崇尚老庄，追求“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生活，拒绝做官而作《与山巨源绝交书》；陶渊明深恶官场“心为形役”，毅然弃官归隐；亚历山大大帝特意去拜见躺在破木桶里晒太阳的哲学家第欧根尼，并问他：“我能替你做些什么？”得到的回答是：“不要挡住我的阳光！”在第欧根尼看来，面对他在阳光下的沉思，亚历山大大帝的赫赫战功显得无足轻重。如此等等。

　　令人钦佩二：卢梭的选择是果敢的。这种选择是对王权的拒绝，是对国王恩惠的蔑视，更是一种没有媚骨奴态的胆大妄为和不惧惩罚的举动。在严酷的封建君主制时代，敢于拒绝国王的召见和拒收年金，是需要胆识和勇气的。

　　令人钦佩三：卢梭的选择是睿智的。这种选择，失掉的是枷锁，得来的却是自由，而自由，特别是自由意识，对于一个思想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这是因为，只有具备了自由和自由意识，才能舒展思维的翅膀，让思想飞向任何想飞往的天空；只有具备了自由和自由意识，才能生成独立的判断力、独立的思考力并炼就独立人格。卢梭十分看重自由，在他看来，自由精神的丧失是人最深的一种堕落，所以，他一生积极追求自由。

　　也正是这种自由精神和自由意识，让卢梭的智慧火花燃成熊熊的思想火炬，烛照了他身后的世界。他的不朽著作，如《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社会契约论》《爱弥儿》《对话录》《忏悔录》等，直到今天，仍被世人所钟爱；他关于天赋人权、主权在民的思想，关于自由与平等的思想，关于基于契约建立民主共和国的思想，关于被剥夺了权利的人民具有革命自由的思想，以及公意、选举、法治、主权权威、好政府的标志等思想观点，对其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都是循着他的思想意向展开并获得成功，就是俄国革命和中国革命，也大量吸纳了他的合理思想。自由、平等、博爱，这三大世界理念，更因卢梭的奔走呼号而广泛传播，深入人心，特别是他播下的天赋自由的观念，已经成为现代国家的立法基础；他的思想哺育了全世界无数思想家，其中也包括马克思和恩格斯；他的情感教育思想，启迪了无数教师，也极大地丰富了人类的心灵；他无情解剖自己，为自己说谎、行骗、调戏妇女和嫁祸于人而忏悔；他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和社会制度对人性生成的重要性；等等。正因为如此，他死后备受世人尊崇。1791年12月21日，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最高立法机构国民公会投票通过决议，给大革命的象征卢梭树立雕像，其金字题词是“自由的奠基人”。据说，康德把卢梭的像挂在书房里，尊之为内心世界的牛顿；托尔斯泰十五岁就将卢梭的像章挂在脖子上，说卢梭与福音书对自己的意义同等重要。

　　看重灵魂生活，追求自由和自由意识，卢梭为我们做出了表率。

　　顺便说一句，据史料记载，卢梭生前的声誉并不怎么好，这与他私生活德行不高和人际关系太差有关。他有些自私、偏执、狂躁，又很薄情。他一生与多位女性有染，他和自己根本瞧不起的女人戴莱丝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却不愿意和她结婚；他把他与戴莱丝共同生下的五个孩子都送进了育婴堂，根本不尽作父亲的责任；他与当时的许多思想家，诸如伏尔泰、狄德罗、休谟等都相识，但最终都反目成仇，他们都骂他是疯子，并对他的思想极尽挞伐；他的情绪情感极不稳定，今天可能爱你把你捧到天上，明天可能恨你咒你立刻下地狱，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几乎没有不受伤害的。据说，有一个很仰慕卢梭的人从印度洋的一个岛上归来，带回了很珍贵的咖啡，他分出了一半派人送给卢梭，因为他知道，卢梭的最大嗜好就是喝咖啡。卢梭收到咖啡后，立即写了这样一封回信：“昨天因有客人来，没有查看您送的是什么。今天打开一看，原来是珍贵的咖啡。我们相识不久，您就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而我的财力又不足以酬答，我们的交往是完全不对等的，我不能接受这种往来。所以，我的决定是：或者您派人取回您的咖啡，或者从此彼此再勿谋面，请选择其一为盼。”谁遇到这样的茬儿，都会望而却步的。这种生活表现和人际关系的不佳状态，影响了当时人们对他思想的认同。等到他谢世以后，所有的不愉快都成为过去并渐渐淡化，他的思想价值才被发现和看重。

　　静下心来认真想想，卢梭不怎么良好的生活德行和人际关系，除了生理上的性格因素之外，与他深层次的个人主义人生观有着必然的思想渊源，所以，即使是伟大的思想家，在致力于启迪和改造社会的同时，更应该注重自身的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