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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脚亲娘
 
 
修改时间:[2019/05/07 21:05]    阅读次数:[411]    发表者:[起缘]
 

   我的小脚亲娘

   我们老家把妈妈都叫娘,所以我家*惯,都叫娘。一声娘——,听起来格外亲切。

   娘出生在山东一个偏远农村,娘年轻时是非常漂亮的,瓜子脸庞,皮肤白皙,明目皓齿,头发乌黑,特别是两只眼睛,清澈明亮,透着真诚善良和自强。

   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姥爷,姥姥,那个年代,农村女孩都裹脚,好像不裹脚嫁不出去。家里虽穷,上不起学,却把脚裹的很小,我娘也不例外。若是在过去,我娘绝对算是个美女,到现代,却给她带来一生挥不去苦难。

   听我娘说,那时家里穷,没有地,姥爷一生驮大瓮,(推独轮车拉货),姥姥给人做针线为活。悲剧的是整个村子遭到日本人屠城,我娘成了孤儿。

   在娘很小的时候,就订了娃娃姑表亲,由我的曾祖母做主,说给了比她小两岁的父亲。父亲是家里长子,聪敏伶俐,深受曾祖母喜爱,上了几年私垫,字写的很漂亮。我爷爷是个崇尚在外挣钱回家置地的农民,他闯关东做厨师,回来置了几亩地。我娘一进门,爷爷就把父亲赶出去学手艺,好为家里挣钱置地,留下我娘在家,用我娘的话说,给他家当“童养媳”,家里地里,灶台针线,伺候老人小叔一干就是10来年。

   爹没有学手艺,却参加了革命,也不回家置地了,当时刚解放,急需用人,父亲因为有点文化,就进了政府机关。

   新社会新环境,人都是要变的,爹不想回家了,也不想要我娘了。

   爷爷不干了,求孙心切的爷爷亲自把我娘送到了城里。有我在你别想!

   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又是小脚,来到城里,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处处作难。

   加上爹心有不愿,也不想多管。

   娘是艰难的,开始给人当保姆,做零工,后来听说有个针织厂招工,那个厂长看我娘是个小脚,不想要,就说:工作很脏,就是打扫厕所。

   娘说:扫厕所,掏大粪,我不怕脏,我什么都能干!

  感动了厂长,娘终于有了正式工作,当上了纺织工,她经常说,我干啥都不怕,就是恨死这双脚。在东北,天寒地冻,经常下大雪,不知摔了多少跤。为了不迟到,有时凌晨4点就起床,她太珍惜这份工作了。

   生下第2个孩子时,娘作难了,挣的钱不够给保姆的,正好赶上爹调到新的城市,娘揣着针织厂的调函,跟随爹,来到新城市。

   一晃几年,调函再也没有拿出来,我娘成了家庭妇女。当怀下我这个第五个孩子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爹急了,生活这么难。一心把我拿掉,或者生下来送人,娘说啥不愿意,为这事,爷爷专程来到城里,撂下一句话:给我留住!

   在我娘和爷爷的保护下,我幸运出生。生我时,爹出差,不仅是生我时爹出差,那时,女人多是在家生产,孩子生下接产婆一走,我娘举目无亲,别说营养了,连开水都喝不上,还要自己起来,给孩子们做饭。

   之后家里生活更困难了,家里连一个大件都没有,靠我爹一个人的工资,养活7口之家,不仅是7口,再难每月也要给老家寄钱,再难也不能影响孩子上学,再难也要照顾好爹,因为他是家庭的支柱。而自己一双鞋都舍不得买,都是自己做的,她知道老家更苦,孩子们需要成长,爹需要营养。给老家寄钱已经成为娘的*惯,爹往往想不起来。

   靠着我娘的精打细算,缝缝补补,我们虽然吃不饱,也没挨饿,衣服虽旧,也都整整齐齐。那时我不懂事,老是埋怨,老让我“拾破烂”。

   生活上的艰难,娘并不在乎,让娘受不了的是爹对她的态度,还有一些风言风语的传言。

   那时爹是机关干部,风流潇洒,娘是小脚农妇,土里土气。

   挂在娘嘴上的一句话:如果有地方去我早走了,如果没有你们几个我早走了!

   她没地方去,她更舍不得爹,更舍不得我们。

   爹也是无奈,父母包办的婚姻,谈不上爱情,一窝孩子,吵吵嚷嚷,让他心烦,加上有时工作不顺,就拿娘出气,娘哪里受得了这个。长期生气,终于一天爆发。

   娘快神经了,我那时虽小,也感觉不对劲,娘径直向河边走去,我紧紧跟在后边,娘回头看见我,大声训斥,你来干什么,给我回去!

   我不顾一切的跑过去,一把抱紧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只觉滚烫的泪珠落的头上……

   那事以后,家里恢复了平静,是因为我们5个孩子,没有娘是什么后果。

   爹经历了社会的那场洗礼,接着下放57干校,然后到了一个工厂当了领导。

   我们渐渐长大,孩子都上学,花销很大,娘其实有机会去工作,挣钱养家,可怕孩子吃不上饭,有一个工作,居委会,不影响做饭,钱少点,起码补贴点家里,也能参加社会活动,我娘放弃上班拿社会保障的机会,那时居委会是临时工,没有一点保障,可她热爱这个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

   检查卫生,宣传教育,计划生育,调解邻里,助人为乐,那项工作都不能少,我娘颠着一双小脚走街串巷,屋里屋外终日不停,不起眼的“小脚侦缉队”不知化解了多少矛盾,成全了多少邻里,解除了多少隐患,为居民做了多少好事,她所在的居委会,多次评为先进居委会。

   子女多,靠爹一个人挣钱,家里还是不富裕。娘最奢嗜的事,就是烧水洗脚,水烧的很烫,她洗脚是不让人看的,躲在角落里,因为,每天要走很多路的,不这样是无法走路的,我偷偷看到,除了一只大指,其余四指蜷曲在脚底版下,看了让人心酸。以致后来我去北京西单商场,一下给她买了10双小脚鞋。

   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小脚妇女,凭着对工作的热忱,对群众的真诚服务,得到人们的赞誉和尊重。那年,经过片区群众的评选,她被选举为中原区人民代表大会人民代表,出席人民代表大会。她不会写字,那个精装的盖着政府大印的笔记本给了我,我至今珍藏着,逢人便说:我为娘骄傲!

   时光荏苒,我们渐渐长大,有的参加了工作,有的参军到了部队,父亲还是工作很忙,为了照顾生病的爷爷奶奶,娘回到老家,端屎端尿,为老人养老送终,这一点爹都自愧不如。

   最喜欢的事,听娘的唠叨,像绵绵细雨,温暖我的胸怀,释放娘的心结,拨动着我的心弦,那一刻,幸福感像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多想娘永远在身边。

   娘把一生的坎坎坷坷,苦苦难难,生活中的困惑和疑难,一股脑的倒出来。我静静的听着,有时,突然冒出一句,你跟着他干啥,图他个啥,还不如当个农民。

   爹对娘的态度依然没变,吵吵嚷嚷,骂骂咧咧,娘还是忍气吞声,急了回两句,爹摔摔打打佛袖而去。我把这称之为“阶级斗争”,因为是不可调和的,每次都站在娘的立场,说爹的不对。尽管如此,娘还是像往常一样,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家里买了缝纫机,娘做起了针线,做了这个做那个,我们有了小孩,又帮着看孩子。自己省吃俭用,给我们置这置那。

   那时,我们兄弟姐妹5个,2个哥哥在外地工作,一个哥哥在部队当兵,姐姐出嫁,我和爹娘一起生活,我的单位分了新房,爱人兴高采烈,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下我们可以搬出去,也让爹娘清闲清闲,享享清福,可没几天,我正忙着收拾新家,家里却出了大事。这天一大早,做了个梦,娘问我为什么没回家,我醒来感觉不对劲,急忙赶回家,娘已是天旋地转,无法下地了,我赶紧把她送进医院。

   原因还是“阶级斗争”,因为是常事,我没在意。那天晚上,爹娘看电视,演的“抗日神剧”,娘最见不得日本人,切肤之痛,爹想看,两人争吵起来,正好邻居寡妇张姨来了,平日爹和张姨说的来,两人经常说说笑笑,娘很不高兴,娘不让爹看电视,爹想气气娘,就拉着张姨的手,嘘寒问暖,很亲切的样子,娘那受得了这个,两人大吵一顿,砸了家什,吵吵着离婚。

   这一顿大气,差点要了娘的命,三天三夜不吃不眠,哭肿了双眼,一下得了脑梗,幸好我及时把她送到医院。

   由于血栓造成的大面积梗塞,娘大半身瘫痪,瞎了一只眼。坚强的娘没有被病魔吓到,与病魔进行了长达10年的抗争,中药西药,汤药输液,蝎子蜈蚣小白花蛇,不知吃了多少,她还每天坚持锻炼,扶着墙根,艰难的行走,晚上练气功,衣服从来不让别人洗,靠着水池边,用哪只无力的手一点一点搓,生活上,还能自己照顾起居,一点也没拖累别人。

   意外还是发生了,由于瘫痪造成的全是麻痹,吞咽困难,越来越严重,总是卡住气道,最后这次,娘没有救过来,120也赶来,心脏按压,复苏,电击,用尽了办法。我来的太晚了,太晚了……。

   在太平间,我说:你们先走吧,让我再陪娘一会儿。

   充满了无限的懊悔,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充满了热切的祈盼。

   娘再睁开眼吧!

   听我喊一声娘——

   再让我听一曲您最喜欢的:

   洪湖水,浪打浪

   娘的泪似水淌,点点撒在儿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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