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象繁多,不一而足。只说“大肩包”这肉疙瘩,不曾想就有两种来头。一种是低头阿哥阿姐们玩电脑手机懒得抬头,久而久之导致颈椎病变,形成肥厚大肩包,人称富贵包。而另一种大肩包,则是长期肩颈受力,让扁担杠子给整出来的,也就谈不上富贵了。 我的肩颈与扁担杠子打了十来二十年交道,不出大肩包就属不正常了。兴穿西服那阵子,看正面,大家都说我穿西装还像那么回事,但看后面,就很是跌眼镜了:我的后颈部总是皱巴巴的,衣领与后背之间,无论如何总有一条“横沟”。好心人想给我拉平,一摸那块,就让那坨大疙瘩现形。 住长江边,常年货物集转,个个少不得要练肩头功夫。九岁那年,我开始帮家里抬水,肩头的白皮嫩肉直叫痛。往后,抬水是必修课,紧接着十岁挑水,十三岁开始在长江边挑煤挑货、挑着担子爬坡登台阶,再往后,各种搬运活计都能上:扛着水泥沙袋装车卸货、装船卸载、挑起一对大大的榨菜坛子搬运一天、扛二袋水泥爬一整天河坡、扛180斤大米麻袋装几趟车。如此这般,一来贴补家用,二来可攒私房。 “过跳板”装船卸船,不光出憨力,还得拼小心与胆量。铁驳船吃水深靠不了岸,就靠跳板与岸相连,长的跳板七八米长,人在上面走着晃晃悠悠像荡秋千,同时脚底像装了弹簧,忽高忽低忽轻忽重,如果不具有过跳板独特的防颠经验,稍不小心就会掉入水中,更有不会游泳而因此丧命的。负重在跳板上行进,必须在稳步向前的同时谨防跳板颠闪“共振”。好在跳板欺生不欺熟,有那么几次跳板上胆颤心惊的刺激,就给惊熟了。 1976年春上,知青队长安排几个有“挑劲”男生,往大田中央挑粪,我是首当其冲。那几天正好赶上倒春寒,白嫩的赤脚插进田里,冰凉犹如万千针刺,直让身子骨冷得发抖,肩挑一担80多斤粪桶,光脚丫插进水田会陷得更深,每向前一步都十分艰难,这时肩上的皮肉也得跟着多吃苦多受磨。上得田埂,小腿冻得像大红萝卜。整天就这么闹腾着,脚红肩肿浑身骨头发软。好在正当年,一觉醒来,昨天的劳顿似乎忘得干干净净,清早起来,操起扁担粪桶继续昨天的路子。 上交棉花时节,一连半个月,我们几个大“和尚”,每天挑一百斤棉花,一口气跑八里地不歇脚,奔的是早排队早交差。长途挑担子,腰杆子要正,脚步要稳,担子和步子要合着拍子来,而最关键的是要不歇脚挑着担子换肩膀,以便左肩右肩轮换受力,否则老是一个肩膀担着,肩头会被压得难以承受。为适应换肩压力,颈大椎肌肉因此受到磨炼,越发红肿发亮,大肩包由此埋下成长的种子。 由于蛮劲大,知青队长点名安排我抬“6至8”老式柴油抽水机。这种柴油机加大木方底座,将近600斤,平地移动由4人抬,可田埂窄,只能二人抬。上阵的二人,都要使出浑身功力,同时振得满脸通红,而且还得让旁边的人搀扶着,才能让机器慢慢移动。这铁疙瘩通过我肩头,转遍了知青点所有田埂,年复一年。 知青点一群大小伙子有一赌局,就是单手把大石磙操得站起来。锥形大石磙一头大一头小,估摸着也少不得快500斤,操小头是小儿科,要赌就赌大头。单手把握住大头底部,眼睛一闭,猛力一发,听得一声吼,石磙顺势就会立在眼前。我操得石磙不知站立了多少次。当年,赌资为零,赌力是真。 再说到油田修井队搬油管,单根油管重180斤。兄弟们俩人扛一根,我嫌俩人扛着拉拉扯扯,走起来别扭费力,我更喜欢单打独斗。我双手将油管一头提起,自己给自己猛然甩上肩,紧跟着让肩头拱到油管中间,扛着油管一路小跑。这等出苕力之憨豆,队里没人不喜欢。呵呵。 每当看到扁担杠子,我立马就找回自己历史深处的影子。2007年夏天,知天命之年。泰山挑夫挑着186斤铁块,在陡峭的攀登台阶上歇息,我帮他挑了20几个台阶。2011年,在九华山,一挑夫挑着蛇皮袋装的黄沙,在一小平台上休息。沙袋纸条写着:226斤。我的赌劲被唤醒,在众目睽睽的怀疑论中,我用已经不嫩的老肩头,将这付沉重的担子撑起,走了几步平路,然后登了十几步台阶。 又说前年,六楼一老人病重要去医院,几个人用竹床抬着老人下楼,在窄窄的楼道里,怎么都是危险频频,我叫停众人,蹲下身,稳稳背住老人,在众人防护下,一溜烟将老人背下楼。2019年同学聚会,一同学患气喘,上不得三楼,我自告奋勇,将老同学背上楼去。 哎呀呀,怎么又一个老来自提当年勇呢,那都是曾经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