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三

　　铁皮棚下一座四米高的黑色熔炉象电影中的金刚一样魁伟，右边错乱地堆放着上十吨形态各异的废铁。左边1000平米的模房，地上躺着一排排用黑沙筑好的阀门模型，每一个模型上有个浇铁水用的小洞，活象一群张着嘴的小怪兽，这就是奎对翻沙厂的第一印象。翻沙厂的固定员工只有四、五个，他们会用五天时间将铸好的阀门从沙里翻出来，再筑好下一批沙模。开炉时就从附近请临工来烧炉和拉铁水，他们进行浇铸。

　　熔炉里呼呼跳动的火苗，一点也不吝啬它的热情，好象要将人体内几十年积累的水分一次性蒸发掉才肯罢休。铁块投入熔炉内溅起的铁花象珍珠一样耀眼，在落地的那一瞬就噗噗地躲进地上的黑沙中，时不时地会钻出来咬一口某个人的鞋底，那人便在鞋底冒着青烟的呻吟声中跳一下脚。从大金刚腹部流出的铁水，红得特别可爱，像道水河上的晚霞，从江面一直红到中天，还在秋风中不停扮着鬼脸；像老家的秋天，在朝阳中涌动着的稻浪，金灿灿的闪着迷人的亮光，没有一点杂质。奎看着那铁水，幻想着家乡的稻子，还有邻村的梅子，在工厂伙计的吆呼声中奎便浑浑噩噩地拉动着火热的斗车，那红得可爱的铁水在车内尽情地涌动，伙计们乌黑的大瓢总能在铁水中激起美丽的浪花，扑面的热气便随同浪花一起绽放。扶着车把的奎就在这浪花的边缘享受着最炙烈的热情。

　　伙计的吆呼声，炉火的呼呼声，铁水的噗噗声，交织成一曲由温度构成的特殊乐章。并在这里形成一个绝缘的空间，时间静止，时空隔绝。唯有神奇的乐章与铁皮棚子顶上的烈日之歌交相辉映，并随着太阳的节奏渐渐推向高潮，奎便慢慢地迷茫在这款款而来的高潮里。在迷茫中，奎仿佛看到了家乡的稻浪，看到了邻村的梅子，看到了端午节妈妈煮的粽子，看到了遥远而美丽的月亮。只是伙计讨厌的吆呼声总是不合时宜的将这一切粗爆驱赶开去。

　　然后，奎就看到了铁水闪亮的红光在进入模型的那一秒迅速暗淡，那群张着嘴的小怪兽不知怎地就变异成了时光兽，在吞噬着金灿灿的铁水的同时，也吞噬了光阴，让这群吆呼声中的人好无察觉地忽然变老，活生生地将一张张二十多岁的脸烤成了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