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厨房,一人独自想事。好几件事凑在一块思考,到后来却连个事情的正常结局也没想清楚。不光这样,事情的大致轮廓也被我大小脑袋忘了个精光。外面的太阳这会儿正从厨房的一面墙上反照过来,刺得人心里有些犯痒。锅里正在炒韭菜,韭菜味直接钻入鼻孔,味儿好像专刺鼻内某个地方,那地方受到刺激,流出来很多鼻涕,连近旁下凹处都有鼻涕流过。天上扁扁的太阳还挂在那儿,跟刚才注意它时一个样……是一个样,北京是北而又北的一个所在,当年海子死去的地方,还在北京更北之处,他迢迢许多里跑到那里去寻死,这究竟有什么重大意义?他老爸骂他是“孬种”,人都没了,骂也没啥劲……是一个样,铁在火上被火熊熊燃烧,铁由红色变成黑紫色,韭菜还在铁锅里炒,但刺鼻的味道减轻了不少,铁制的锅与铁一样,血腥味十足,等铁锅在火上被烧红时,用口水啐它,会发出吱吱的响声……在北而又北的那个地方,他的诗写得苍凉、壮观,名气也响,绝无女人气,可做事却离不开女人腔,诗再好,人死了,别人多念少念,只会徒增悲伤。死了以后,恐怕连“孬种”也没法去做,做不成了。死人只是个空屁,一阵空空的气……厨房四壁此时已被笼罩在红红的太阳光里面,光的波一起一伏,好像是几个身体摇摆的文明人正在那儿细声商量着某件重要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商量的结果怎样。今天除了韭菜,还有菠菜煮鸡汤,油煎带鱼。这带鱼可是一味海鲜,不是海子,在饭桌上这道菜比诗人有脸面。带鱼被放在滚烫的油里煎,出来后表面微微泛起黄色,我看过后,觉得这颜色与小时候在乡下看见的装死人的棺材有几分相似,乡下人节省得厉害,入土前棺材都不上漆,都是木材本色,也是一种腐烂东西的颜色,跟碰了脏东西的豆腐接近,不好看的。 近来几天,夜里乱梦做得多,这会儿就挑一个出来说给大家听听。话说在我陶鸢明家城南某地,从土里无端长出了许多忠勇好斗的蓝颜色蟋蟀来,它们不光遍身泛出诡秘难测的蓝彩,连小模小样一双尖牙也是涂得不透,沁得不稳的那种歪型蓝,而且牙上锯齿有长有短,左右两牙合上,整个虫子的脸便似在朝人微笑,笑得样子不正,有些可怕。我见我自己这会儿正在慢慢走到某个合理的位置上去,在位置前面摆放有细条铁笼,铁条细如金丝,一片一片金色的铁条闪光能封锁住远处观望者的视线。我说让我摸摸小虫的身体。有人对我说,早就让你去摸虫子了,你却没去摸。我没摸虫子,这是肯定的,但我手上感到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肯定,只刺痛了一下。虫子的牙齿没离开我的手,我先往别处跑。跑了半晌,又有人对我说,虫子呢?我知道小虫的去向。在几条清水沟旁,狗站狗跳,忙个不停,但就是不离开原地。狗的原地在哪儿?在水沟旁边。我身边没兄弟帮忙,所以不好多说狗的坏话,狗的数量多,我怕它们。有一老者仰身躺在水沟上,我细瞧,老人衣服没受潮,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道理,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冲入了沟坡上的厚实泥土层里,并在其间苦苦挣扎。看不见有什么人,却仍然有人往我嘴里猛塞东西,我用舌头咂味道,不认识,抠一块出来看,像是人家吃剩下的饭渣儿。于是我用力将东西吐出来,沟的水面上顿时漂满了大大小小的饭块饭粒,但是,天哪,我睁眼睛挤眼皮,天哪,这会儿水面上全变成了我喜欢看的《名城早报》里的奇特文字,虽然味道闻了觉得有点酸腐,但其中却像光一样闪烁着星星点点许多《名城早报》上的文字,我乐坏了……“天哪,现在已经是几点了,还不起床?”最后一句话是我家里人在催我快快从梦中醒来时说的……记得我当时并没有哭,但眼睛里已有莫名的泪水流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