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月夜

　　赵庭鑫

　　住在城市的高楼上，每一个月圆之夜，透过牢笼般的窗户望着那轮皎洁的圆月，我都会有一种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思乡之愁。纵然离乡多年，纵然物是人非，纵然境况不同，毕竟生于斯，长于斯，故土情结始终是一个人终其一生都割舍不断的情怀。今夜，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透过淡淡的月光，童年往事如潮水般涌现……

　　故乡是美丽的，故乡的月夜更是美丽和迷人的。

　　故乡的月夜，没有都市的喧嚣和嘈杂，没有霓虹灯下的浮躁与不安。静谧、安详、旷达，故乡的月夜总是那样的和谐而自然。沙沙的松涛声、淙淙的流水声、啾啾的昆虫声——弹奏着一曲最原始的的大自然交响曲，让你心静神宁。皎洁的月光下，树木、庄稼、小草轻轻摇动着婆娑的身影，夜风过处，一股夹杂着泥土味和稻香味的清新空气迎鼻扑来，让你心旷神怡。

　　故乡的月夜，最快活的莫过于夏天的夜晚。在我家老屋的后面，有一条小河穿村而过，小河河岸对面是郭老祖家。郭老祖是村里辈分最老年纪最大的女老人，待人和蔼可亲。如今，郭老祖已经去世多年了，我们对她仍然记忆犹新。在郭老祖家门口，有一块面积比较大的院坝。每到有月亮的夜晚，郭老祖家门前肯定是门庭若市，大人们吃完晚饭拾掇好家里的拌煤喂猪喂牛等活计后，就会相聚在郭老祖家门口的院坝里，在月光下天南海北、东拉西扯地侃起了“龙门阵”，郭老祖家则泡上一壶老涩茶，大人们粗犷的笑声便在浓浓的茶香里和呛人的叶子烟雾里四下散开了。我们小孩便在院坝里玩起了游戏，我们村子是一个小村，人口不是太多，全村男孩女孩只有十来个，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玩游戏时那种热闹非凡的场面。

　　“老鹰抓小鸡”是我们当时最爱玩的游戏。在玩游戏之前，我们首先选派一个小伙伴做“老鹰”，其余的小伙伴排成一队，排头的第一个做“母鸡”，其余做“小鸡”。游戏开始，老鹰追抓排尾的小鸡，母鸡张开两臂保护小鸡，小鸡灵巧躲闪，不让老鹰抓着，直至小鸡逐个被抓完，游戏才算结束。游戏过程中由于小鸡人数较多，躲闪过程中，后面的小鸡往往跟不上前面的节奏，摔交的情况较多，有时一摔一大片，往往有受伤的情况发生。但那些小小的皮肉伤，于我们农村孩子而言，那才不叫受伤，破皮流血，那是家常便饭，玩游戏摔倒也就自然不在话下。游戏开始后，“母鸡”两腿叉开，双臂伸直，紧紧护着身后的“小鸡”，“小鸡”们一个拉着一个的衣服，紧紧跟在“母鸡”的身后，全神贯注地戒备着“老鹰”的突然袭击。“老鹰”左窜一下、又窜一下地分散“母鸡”的注意力。忽然，“老鹰”乘“母鸡”不备，一个“饿狼扑食”从“母鸡”翅膀下钻了过去，一把扑向最后面的一只“小鸡”，由于动作太快站不住，“老鹰”和“小鸡”双双摔倒在地……其余的小伙伴们则在气喘吁吁的笑声中乐弯了腰，天上的月亮似乎也跟着笑弯了腰。

　　“老鹰抓小鸡”是有大人们在旁边坐着的，玩起来心里是比较踏实的。“躲猫猫（捉迷藏）”则要刺激有趣得多，有时除了被灌木丛里长从刺划破皮肉外，胆小的小伙伴往往会被草丛间突然跳出的癞蛤蟆吓得尖叫起来。通常尖叫声都是女生发出来的，“躲猫猫”游戏自然也不例外，当然，有些时候的癞蛤蟆也并不是真的想吃“天鹅肉”，玩游戏时难免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男生事先抓了癞蛤蟆藏在身上，在“躲猫猫”时乘机往女孩子面前一扔，“妈哟”，随着一声尖叫，女孩子便跳了起来，藏身之处也就暴露了。毫不隐瞒，我自认为当时胆子是比较大的，“躲猫猫”之前，我经常要先捉一只癞蛤蟆藏在衣兜里的，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的快乐竟然是建立在那个胆小的小女孩的痛苦之上。呜呼，当年的小女孩，愿你能原谅哥哥当年的过错，真希望你哪天能捉一只癞蛤蟆来吓吓如今胆小的我，让我也“妈哟”一声。躲在竹林里，是最刺激的事。故乡的竹林，都是大片大片的，躲进竹林里，任凭月光怎么皎洁，竹林里依然是阴森森的，一根根竹子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似人非人。夜风吹拂，竹林里竹叶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的????的声音仍旧让胆大的我感觉后背凉嗖嗖的，躲了不到十分钟自己就赶紧跑了出来，站在院坝里仍然觉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妙哉，如今回想起来，不免为自己当年的举动发笑，自己当年在吓别人“妈哟”的同时，自己也把自己吓得个“妈妈哟”。

　　月光在大人们的哈欠声中悄悄躲进了云层，劳累了一整天的大人们要回家休息了，以便第二天能精神抖擞地扛上锄头开始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我们则在大人的吆喝声中依依不舍分开各自回到家里，虽是意犹未尽，却能很快进入甜美的梦乡。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我回到了故乡，和老父亲唠叨了一阵话语之后，我独自一人走到当年月下嬉戏的郭家院坝，郭家院坝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郭家后人修建的一栋钢筋水泥平房，没有人坐着那里吹牛谈天，也没有小朋友在那里嬉戏闹玩。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下，我不由得想起了昔日的小伙伴们，真不知今日他们身在何方？会不会也如今夜我一样，站在月光下回想起那个季节和月亮有关的故事。

　　站在郭家房屋前，屋里传来电视机里的刀剑撞击之声异常刺耳，我便返回了父亲居住的老屋。故乡的月夜，永远定格在我记忆深处，并将陪同我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