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病住院了,住在中医院。医院里满满的几乎不能再加进一张病床了,大厅里,楼道里,楼梯的拐角处,凡是能放下床位的地方都摆满了。去门诊楼三楼的化验室,b超室,大厅里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床位就要抵到了检查室的门口。每个病房三长床,再加一个长凳,长凳上 还有两个病号坐着输液,就连这个坐位也还有后面排队等着的,楼道里的病床和座位的都是不太严重的病号,输完液体,就要腾出位置,让下一个接着输液体。时不时的传来争抢床位的吵闹声,这一家刚出去一会儿,床位被另一个人给占了,嚷嚷声不断。 母亲刚来的时候住在主任室里,主任室里一张办公桌,两张病床,占去了大部分空间。主任在办公桌前接待病号,来找主任看病的把屋子剩余的空间挤得满满的,队伍一直排到了门外。住在主任室里的都是临时安排的关系户,我是认识院长,过去在一个地方办公,给予了特殊待遇,不然只能在楼道里排队等待临时空位。一天后有人出院,母亲被安排到了病房里,这里不再那么嘈杂,对母亲的头痛有所帮助,她需要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 护士都是推着小车,车子上摆满了液体,护士搬个凳子坐在楼道里,听着叫声不停地给这个那个换液体,一个楼道坐了好几个护士,一个护士站根本不够她们用。这是一个中风大楼,来这住院的都是心脑血管疾病,大多都是老人,有的已是耄耋之年,脸上苍老的皱纹,棱角分明的骨肉,深陷的眼窝,和干瘪的皮肤,有的几乎已没有水分了,展示着生命的即将逝去。有的虽过于年轻,三四十岁,驾着一个自焊的差不多和身高一般地钢铁推车,两只胳膊驾的老高,在楼道里轰隆隆地行走,是在练*走动。看着年老的年轻的痛苦地表情和动作,生命的坚韧和脆弱同时完全地体现出来。 夜已经很深了,我陪伴母亲在医院,我睡不着觉出去溜达了一圈,楼梯上坐着一位老人,拿着一个烧饼在吃,夫妻两口坐在楼梯上彼此靠着睡觉,快要挡严了上楼下楼地路,我侧着身子从缝隙里过去,我回来的时候,听他们说,他们在车上睡了一会太冷了,这里有暖气暖和。 我想起儿子九年前出生后去郑州住院,我们曾去过省妇幼保健院,那里的脑瘫康复中心也是满满的没有病床,需要到外面租房子住,每天去病房做治疗,等有人出院有了空位才能搬进去。后来我们去了儿童医院,那里的环境没有这么拥挤,那里住的都是婴幼儿,我们同病房的一个一岁孩子因为脑炎高烧不退,留下后遗症,他天天躺在床上,植物人一样一动不动,肌张力很高,全身僵硬,大脑神经坏了。父母是南阳的小夫妻,刚结婚,每个月几万块钱的治疗费已经是倾家荡产了,还在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在那里住院的大多是穷人,孩子是一家人的希望和未来,一个月几万块钱的费用哪个家庭都是难以承担的,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借其所有,竭尽力量去拯救孩子。每个家属脸上流露出的笑容都是难堪的苦楚。同病房的那个小男孩天天还要做口腔按摩,因为他的口腔丧失了分泌唾液功能,不按摩消毒就会腐烂。最后,小男孩就像童话中的小王子一样去了别的星球,他的大脑严重积水,大夫说希望很小,能拯救的只有转移到郑大一附院做了开颅手术试试,最终结果不得而知。他们去做手术搬走了,后来想给他们打个电话询问情况,担心听到不好的结果而增添对方和自己难过也就没有拨通。 后来又搬进来一个病情轻点的,家是附近的经济还可以,给病房增加了一点轻松和喜笑。孩子们每天要做十几项治疗;针灸是头部或者四肢手脚都要扎上密密麻麻的一寸多长的银针,扎的穴位很深,拔针的时候会流血,一个人拔针,一个人要用药棉不停地止血。每两天要打一次穴位封闭针,药液深深地注射进不同的穴位里,胳膊,腿上,脖子上看着很吓人,针头扎进去约有一寸来深。蜡疗是把孩子四肢都裹上融化了的高温蜡液,用布捆绑起来半个小时,孩子们都是嗷嗷地叫个不停,每个孩子嗓子都是沙哑的,有些都发不出声音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妈妈们一脸无奈和心疼。做高压氧是把孩子放进一个透明的空气仓里,先把空气排空,注入高压氧气,让婴儿在氧仓里呆上30分钟。电疗都有好几项,有的是脑循环,大脑通电,有的脑平衡是四肢通电,电流时大时小,会看到孩子身上电疗的部位一颤一颤的,我试着把线接在自己身上,一麻一麻的难受。按摩一项,是要用好大力气的,不然没有效果的,腿伸不直的要用力把腿掰开,脚放不平的也要用力捏平。那是孩子们叫的最凶,鬼哭狼嚎的,可见是相当疼痛的,有时为了加重效果一天要做两次按摩。还有功训,训练手握东西了,翻身了等等有的还要借助一些器材,不同年龄不同病情训练方法不一样。除此之外还有游泳,听力训练,视力训练,这个都还都舒服一些。 那里,每个家庭即使是条件好的也都是极度省吃俭用的。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什么时间能够痊愈,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是遥遥无期,也许永远都不能治愈。那种病是没有明确的结果,医生也说不了,只能靠运气了,所以都在前途不可知的迷茫中生活着。每到开饭时候,双层楼梯口都会有一辆餐车,早上是稀饭馒头蔬菜,五毛钱的稀饭稀的照出人影,一块钱的豆芽少的可怜,馒头是三毛,没有油条包子,大部分家庭都是两个人吃一份菜,妻子还都是哺乳期,要供应孩子的乳汁,丈夫把菜都留给了妻子,只用馒头蘸点菜水就着吃点。我那时就是学着忍饥挨饿,我去超市买了一颗白菜,一两块钱,两毛钱买个小刀,每天把白菜切一点,切成一丝一丝的,加上方便面的调料,就这样一颗白菜能吃上一周,买的方便面是最便宜的大袋简装的,好像是天方的,一袋里有五小块是三块五毛钱,每天只舍得吃一块。记得中间我们回去过一次,外婆捣的芥菜我装了满满一铁盒子,吃了至少两周 ,省了我们不少钱的。那时的钱都是借的,今天交了几千块算着两三天后就用光了,都在打电话想办法再借,就这样一次一次一点一点地续上。 坎坷岁月不堪回首,今天看到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脸上写满了痛苦,无奈和悲伤,同情和怜悯使自己的心融进了他们的一切,没有嫌弃,没有厌烦,只有的只是理解和关怀。我们虽然已不是当年,母亲的病也不严重,母亲的几个孩子也都经济富裕,哥哥的经济实力还很强,要接母亲去郑州住院,母亲执意不去。当还有那么多人和我的当年一样的窘迫,一样的无奈和辛酸,我又怎能不怜悯和同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