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篮是我妈,一个固执命苦的女人,用她操劳的半生的手拿刀?w桃核做出来的民间小玩意。 搁我们那边,是拴着红绳,拿给小孩子作吉祥、保平安的。 我小时候觉得它很丑。 又糙,又黑。但苦于母亲的面子,我没和她说过我内心的想法。每次她在白炽灯下拿着把水果小刀用令人心惊胆战的身姿歪着倚在床上,认真又近乎笨拙地对着个小桃核远瞅近看还比比划划,我都觉得挺不容易的。背着光我不一会儿就着了,递天一早一个红绳小桃篮就笔挺地躺在床旁小矮桌上,彷佛这一夜它都跟个战士一样没合眼,愣是硬直腰板守到天明。一个妇女的叫声却突地让它得意起来,于是我不得不赶紧穿上戴上,套了一通再呼哧呼哧去吃碗刚下好的汤面,开始了受母亲祈福庇佑的一天。其实也倒没人与我说过这桃篮丑,不论是玩玻璃弹珠的尘土灰了红绳,还是与小伙伴猜拳磨到了硬邦邦的核,顶多哪家有好奇仔问问:“这是啥玩意?” 我被我妈生的晚,年轻些的父母会做这玩意的哪有,些个由爷爷奶奶带着的,基本拉扯尿布看住小鬼头其实都不能照料全咯,还管小玩意件?这虽是个民间小东西,有卖的,但小孩子那点兴头出来不得被大人惯着,净被拉着往糖葫芦和枣糕里钻去。打小我母亲自然也是别人家那般宠我。这边葱油饼飘香,直钻得人鼻子痒痒,一只扎人的手就立马捏住我的小猪蹄向那儿奔去满足我鼻子的贪欲,那边的棉花糖甜味丝丝入了人嘴巴里化成痴儿的口水儿流了下来,定会有锃亮的元钱出来舍身卖命。母亲总是不吝啬地给予我这些百家美味。我妈她命苦,人也跟着吃苦,可偏偏就喜欢往我嘴里塞甜呐,煎饼都爱卷着糖揶我,说香。当我手抱着热乎乎的豆沙饼,吸溜着埋首啃得正欢那会儿,她又拖着我去转卖桃篮的摊子,问多少钱个。老人家浑浊的灰色眸子掠过亮色,以为要买,就咧开黑窟窿般的嘴巴一笑,伸出枯如树干的五指,才五毛。我妈笑笑,伸手摩挲品位嘴里喃喃着什么,却给人家放好,不言语就走了。 桃篮外形和母亲的手很像。沟壑纵横,沧桑却硬挺。 桃篮其实和母亲的人更像。桃核本是藏于白汁桃肉中,母亲她原也是生于血肉人胎里,桃篮是经过刀尖利刃几十道口子剐出来的,我妈她啊,更是几十年风尘岁月打磨出来的。 母亲,您的脸颊不再如年轻时饱满,您的双眼变得浑浊黯淡。可您知道,您的桃篮正散发着独有的木质清香,美丽如一座小小的安详的祠堂,您的青丝啊,亦是供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