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众人就座,不见了美猴,问老邵,美猴干嘛去了?下午打球时明明还在一块,没听他说晚上有啥安排。老邵说,美猴早就有预约,赶场去了。没了美猴,酒桌上的气氛总感觉有些寡淡,这厮是酒桌上的催化剂,能喝,酒量在一斤白酒或者一箱啤酒之上,能说,一场酒下来,能从头说到尾,“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紧要关头处,别人想插句话都很难,聒噪得很,但没他不热闹。 美猴为人随和,朋友多,各种圈子都是核心,年终岁尾,所有的圈子都要聚聚,美猴便像明星赶场似的,转战在各个圈子的酒局中,充实并愉悦着。 酒局由邵教授主持,老邵是个慢性子,说话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喝酒也是同样的风格,别人喝啤酒都是一饮而尽,老邵是小口慢酌,不放杯子,慢品,好似专家在品味里面的麦芽度。朋友甲是个急性子,一开始有些诧异,后来慢慢也就适应了。老邵的特长是白酒,一斤高度白酒下去云淡风轻,连厕所都不用上,但见头顶热气腾腾,耳根处汗如雨下,好似王母娘娘的瑶池,孙大圣栖身的水帘洞,传说中的跑酒高手就在我们身边。 有次夏天打完球喝啤酒,我们一人喝了六七瓶,中间都去过几次厕所,唯独老邵坐在那里稳如磐石,看我们走马灯似的一趟趟出来进去,有些纳闷的对我们说,我怎么一点也没尿意,是不是有病?我们齐声说,是有病,而且病的还不轻。 有病就得治,我们几人把老邵簇拥到厕所,褪下裤子,一起小声“嘘嘘”。在众人热切的目光关注之下,在一片轻柔温和的嘘嘘声中,过了好久,老邵才使劲抖了抖家伙什,艰难的挤出几滴黄金般宝贵的液体来。 2、酒局开始,作为羽协主席,邵教授首先对我们羽毛球队过去一年来的表现,做了言简意赅的总结发言,可以用几句话来表达,“热情很高,水平一般,菜鸟互啄,热火朝天”。并对新的一年给予了极大期望,希望我们在热情一如既往高涨的情况下,水平有所提高,由斗鸡式的“菜鸟互啄”变为谦谦君子式的“高手切磋”。 这个有点难,难就难在我们都是野路子出身,本身动作就不正规,又到了不求上进的年龄,争强好斗的心还有,但动作已经僵化,再想提高确实差强人意。 菜鸟互啄就菜鸟互啄吧,自娱自乐就好,水平多高算高啊,林丹够高了吧,黄山顶上一青松,现在不也经常被某些无名之辈打得找不到北吗? 这几天口角生疮,本来想少喝点,第一杯只干了一半,不知怎么就被老邵瞅见了,笑眯眯的说,怎么回事?一上来就偷工减料,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我说,这不是上火吗?咱们都少喝点。磊妹妹是医学专家,闻听此言,立刻以医生的角度说,喝啤酒是败火的,多喝点没事。得了,那就喝吧,我就知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酒至半酣,开始推杯换盏,捉对厮杀,酒局渐入高潮,人人颊生红晕,笑意盈盈,一派天下大同的和谐气氛,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房间,我有些恍惚,仿佛来过这里似的,突然想起来了,今年世界杯开幕式的那天晚上,也是在这家酒店,这个房间,也是这些人,我们一块喝的酒,吃的饭,一眨眼大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为那天晚上去美猴家里看的球,那是我多年来第一次熬通宵看球,说起来也挺有纪念意义,值得絮叨絮叨。 3、本来也没想去他那里,在这里喝到十一点,我们就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回去洗澡上床,正准备就寝,美猴突然来电,让我去他家继续喝点,一块看球,明天早上给我煮最拿手的鸡蛋面。我说几点了,喝个鸟,不是刚喝完嘛。美猴说,喝酒不是目的,看球才是目的。我说世界杯第一场一般都不好看,不是0:0就是1:0,没劲。美猴急了,你整天吹嘘自己是真球迷,说的天花乱坠,原来也不过也是个伪球迷,爱来不来,反正孙涛过来了,你看着办吧。靠,听这口气,今晚要是不过去就要割袍断义了。 美猴这厮一向惧内,夫人若在家,温顺的像绵羊,叫往东决不往西,约他出去喝酒,总是扭扭捏捏。夫人若不在家,则原形毕露,嚣张的像灰太狼,频频主动出击,看今天这架势,夫人肯定又出差了,那就去吧。 穿好衣服到楼下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住的地方有些偏僻,白天出租车就少,夜深人静更不好说,今天运气不错,门口几十米处就停了一辆,关灯熄火,感觉就像是等我的。我高兴的上去就拉车门,里面居然反锁了,一下没拉开,反把我给晃了一下。透过玻璃窗往里一看,副驾驶上坐了一个三十多岁女人,侧着身子正在和司机说话,看到我突然出现,眼神瞬间有些慌乱。司机则有些恼火,朝我直摆手,那意思是今天不拉客,让我快滚,我讪讪的离开了,为搅了两人深夜鬼混心里多少有些内疚, 又等了一刻钟,仍见不到出租车的影子,只好下载滴滴打车,网上约车,等到美猴家快一点了,这厮正光着膀子,穿着花裤衩,在厨房忙活着,茶几上摆了一溜青岛啤酒,数数大概有十几瓶,估计把家里的存货都鼓捣出来了。 一会,美猴端来三个凉菜,分别是咸鸭蛋,苦肠和凉拌黄瓜,我们三个神经病,在分开仅仅一个多小时后,又在深更半夜,在别人的酣睡中重打锣鼓另开张,直到把那十几瓶啤酒喝完。 凌晨五点多,鸡叫三遍的时候,我们仨酒意上涌,在沙发上昏昏然睡了过去。上午九点多,我醒了过来,头昏脑涨,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看桌上杯盘狼藉,仿佛被洗劫过一般,顿悟。旁边美猴和涛弟睡得正香,鼾声此起彼伏,此时腹中空空,口渴得要命,指望美猴的鸡蛋面已不现实,我还是悄悄走人吧。 4、喝酒告一段落的时候,大家都从交头接耳中寂静下来,我对他们说,今年的酒局有点多,明年要节制一下,我们这个年龄应该注意养生了,要少喝酒,多打球,少上床,多吹牛,看看最近去世的那几位名人,哪个不与喝酒有关。 闻听此言,朋友甲接上话茬,说他们山医最近又有一位弟兄饮酒过量,不幸喝死了,据不完全统计,山医这些年喝死六七个了。我有些不解,学医的人整天生活在医院那种环境,更应该爱惜身体,注重保养才对,怎么这么轻易挥霍自己的生命。朋友甲说,山医喝酒是有名的,在文化路上的那几所高校中,自古就有这么个说法,山医出酒鬼,山师出破鞋,山工出流氓。 山工出流氓很好理解,我也是工科院校毕业的,知道那种学校僧多粥少,色彩单调,生活要多无聊有多无聊,人在里面呆四年,如果不打个架,耍个流氓啥的,说不定真能憋疯了。山师出破鞋也好理解,师范院校嘛,本来女生就多,加上有音乐系,美术系,中文系等小资集中的学科,出几个勾三搭四的情种也属于大概率事件,唯独山医出酒鬼我一时没想明白。后来突然想明白了,大概学医的人,每天面对那么多生死,对生命早已淡漠,就像《红楼梦》中所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我说,我们毕竟都是凡人,贪生怕死,眷恋滚滚红尘,为了十几年,二十几年后还能在一块打球吹牛,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体,最好能像我师父那样,八十多岁了一顿饭还能啃个大猪蹄,九十多了还要组织给他解决婚姻问题,一百多岁了住院治疗还不要男护理。朋友们都笑了,我口中的师父他们都知道是谁,那是一位离休老干部,退休后娶了四任老婆,都没能熬过他。 朋友们有些诧异,他怎么成了我师父了?说来话长。八六年上大学那会,正赶上气功热,我师父那年刚刚退休,闲来无事办了一个气功班,名字好像叫“吸星大法速成班”,我是第一个报名的,也是唯一一个在校学生。从此后每天早上天刚亮,我便和一帮老头老太太在学校办公楼前几棵巨伞般茂密的法国梧桐树下,按着两吸一呼的节奏,闭着眼睛,歪着脑袋,左摇右晃,一圈圈的走下去,状若痴癫。 练了大概有两三个月左右,在和班里、学校里的同学渐渐熟了后,我的兴趣很快转移到女同学和篮球上,便把“吸吸呼”给放下了。但基本功还在,现在只要手掌一摇,能明显感觉经络间气流涌动,至于大周天小周天啥的,那都是传说,估计谁也没练到过。 后来,看到我师父身体越来越棒,吃饭越来越香,找女人越来越带劲,我颇有些后悔,没有继续练下去。我一度认为,师父练功有些走火入魔了,练的不是什么“吸星大法”,而是吸阴大法,要不,为何这些年能熬走四个小老太太? 我给球友们提了个建议,打羽毛球的间隙,不妨跟着我学学气功,哪怕能达到我师父一半的高度,也能让我们受益终生,但千万别走火入魔,要不女人吃不消,众人诺诺。 曲终人散,又到了告别的时候,大家依依不舍,握手话别,很快融入入无边的夜色里。 鲁迅在小说《祝福》中写道,“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 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济南的天空依旧是灰白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清冽,并没有新年的气象,却因为人们心中对年的期盼而多出来一丝温馨。 春夏秋冬转眼过,小寒大寒又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