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看见我来了,她飞快地离开她的病床,连鞋子都忘了穿,扑在我胸口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是她这辈子以来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似乎是要将她积蓄了多年的痛苦全都释放出来。 我紧紧地抱着她,静静地说:“姐,让你受苦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 小时候,姐姐也很黏我,我喜欢跟她一起玩,喜欢看她的笑脸,她总是会在我面前突然一下把眼睛睁很大,又大又圆,水灵灵的,特别好玩。 我还记得五岁的一天傍晚,我一个人在一个离家很近的弄堂里迷了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配合上冬天那飕飕的冷风,无疑给人一种恐惧感和压迫感。 我的内心已是害怕到了极点,我害怕会有坏人来把我带走,想着想着,我坐在原地哭了起来。 “弟弟不哭,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站在我面前的小女孩就是我的姐姐,她摸了摸我的脸。 “姐姐,我害怕,我怕黑!”我扑进了姐姐的怀里,甜蜜地哭了起来。 姐姐轻轻将我脸上的眼泪擦干,安慰道:“弟弟不怕,姐姐背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她不由分说地将我背在了她的背上。 在回家的路上,我轻轻地问她:“姐姐,你不累吗?” 姐姐摇了摇头说:“不累不累,我就是喜欢背着弟弟。” 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不管我在哪里迷路,她都会找到我并把我背回家。 晚上,我也总是会和姐姐一起睡觉,姐姐特别体贴懂事,知道我怕黑,睡觉的时候总是会把我搂进怀里。 我也总是*惯性地将小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在闻着姐姐的头发飘过来的淡淡的香气之下安然入睡。 上小学了之后,父母觉得我再和姐姐一块睡就不像话了,便开始盘算着让我独自睡一间屋,可是想想还是摇了摇头,最终将我们的床一刀两断。 …… 姐姐比我大了两岁半,正常情况她这个年龄应该得去上学了,可是奇怪的是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受她,所以就只好呆在家里。 自从我上小学起,父母就整天告诉我,他们不可能照顾姐姐一辈子,像姐姐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会有人娶她,我长大了以后,要保护姐姐。 起初,我还会天真地说:“不管姐姐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永远陪着姐姐。”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我开始被其他的同龄人嘲笑,说我的姐姐是个傻子,可姐姐却不在意,她总是把父母给她的东西给我。 记得我小时候我很喜欢吃糖葫芦,结果姐姐每天都会给我带两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只要一看到糖葫芦,就说弟弟吃。 但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我开始有意地躲着姐姐,甚至开始讨厌她对我的好,每次她朝我睁大眼睛的时候,我总感觉无比地幼稚,在同龄人面前,她已经成为了我的累赘。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可我们家完全就是一个相反的案例。 每次姐姐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的时候,父母会轻轻地摸摸她的脸蛋,微笑着告诉她下次注意点;可要换成我的话,父母不光会狠狠地给我训话甚至打我。 别的父母从来都是叫姐姐让着弟弟,而我的父母总叫我让着姐姐,这让我对姐姐的存在更加厌恶了起来。 就这样,姐姐成为了我的出气筒。 考试考砸了,我会打她;父母或老是对我训话了,我还会打她;而且我经常会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想尽各种办法欺负她;可奇怪的是,不管我怎样打她、欺负她,她始终都对我傻笑着,依然像只小跟屁虫一样,黏着我不放。 我不止一次向父母请求让我独自睡一间屋,可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冷言冷语;于是,恼羞成怒的我在自己的床和姐姐的床中间画了一条“三八线”,命令她不准越过这条线,也不准在睡觉的时候面对这条线,她嘿嘿地傻笑着,照做了。 …… 初中的时候,我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早上出门,一直到晚上9点才到家。 当晚,父亲拿着一根竹棍狠狠地在我身上抽打起来,骂道:“混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鬼混,你看看你姐姐,虽然没有读书,但是人家就比你懂事多了,在你上学前就会帮家里干活了。” 我内心的怒火也随之迸发了出来:“那个傻子做什么都好,我做什么都不好。” “越来越不像话了啊!”母亲吼道:“一天到晚傻子傻子的,你姐姐什么时候都想着你,可你呢,从你读高年级起,放假期间什么时候陪你姐姐说过话?以后不准出去玩了!” “你这小子看来是越来越叛逆了啊!”父亲说:“你别以为你在学校取得了那点成绩就无法无天了,你别忘了,你吃的饭都是你姐姐做的,你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你姐姐洗的,你睡的房间都是你姐姐给你打扫的,这些你知道吗?” 可我已经被怨恨蒙蔽了理智,大声说:“都是因为这个傻子,大家都嘲笑我,说我是傻子的弟弟,说我也是这个傻子,要我说,当初还不如把她卖了,还能换许多钱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父母已然是怒不可遏,他们开始对我进行着混合双打。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打弟弟,打我吧!”姐姐一下子挡在了我的身前。 可我却丝毫不领情,我一把将姐姐从我身边推开,骂道:“你这个傻子,我不要你管,你给我滚!” 这是,母亲把姐姐从我身旁拉开,父亲继续对我进行着狠狠地抽打。 谁知,姐姐竟嚎啕大哭了起来,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她哭,父亲顿时也心软了下来,收起了棍子,拉着母亲进了屋子,并对我甩了一句话:“好好反省吧!” 姐姐这个时候走过来抚摸着我的伤痕,关切地问道:“弟弟,疼吗?” 我将她的手从我身上狠狠地甩开了,还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冷冷地说:“别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可是,我却忽视了姐姐躲在被窝里,正无助地抽泣着。 高中三年,我都是寄宿在学校里的,就是过年也没怎么想回家,除了学*任务很重以外,我并不想回去看姐姐。 …… 高考成绩公布下来了之后,母亲沧桑的脸出现在了窗口,老师便让我出去和母亲见面。 当母亲询问老师关于我的高考成绩的时候,老师说我的成绩不错,能上到好的一本大学。 可我却不知道,这只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回家之后,父亲要求我填报本地的大学,希望我有空能回家照顾姐姐。 我拒绝了,因为本地的学校对我来说简直太次了,我所追求的应该是更高端的学校才对。 就这样,战争一触即发。 父亲说我连照顾姐姐都不愿意,简直没良心;我也争辩了起来,说他们为了这个傻子,从来就没有替我的未来着想过。 这一次,在我的唇枪舌剑下以及老师的强烈推荐下,父亲终于是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了。 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为什么不论我付出了多少努力,父母对姐姐总是比对我要更好,我也想他们像对姐姐那样对我。 在我坐上了火车,准备启程前往学校的那一天,父母都抱头痛哭了起来,姐姐傻傻地问我大学是什么,看她一脸傻样,我对她说:“大学表示我要离开这个家,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姐姐了。” 姐姐听后,立马就哭了出来。 …… 十一长假的期间,我和几个同学去长白山旅游,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长白山的松鼠。 不同于别的地方的松鼠,那里的松鼠一点都不怕人,看见游客来来,还会突然睁开眼睛,向游客讨吃的;要是你给它喂食了,她还会紧紧地缠着你不放呢。 松鼠固然是讨人喜欢的,可在我的记忆里,总有这么一个人跟长白山的松鼠一样,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 晚上,我在宾馆门口散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男孩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小女孩,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显得格外温馨。 突然,轮椅渐渐偏离了方向,眼看女孩就要摔倒了,出于善意,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和男孩一起把持住轮椅,女孩还是平安地度过了这一劫。 事后,我了解到他们是一对姐弟,我呢自上大学以来特别喜欢小孩子,不知道是出于对童年的回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们坐在一起也聊了许多话题,了解到男孩的姐姐之所以坐轮椅是因为刚出生的时候就患上了先天性残疾。 我随口问了一句:“你姐都这个样子了,你真打算照顾她一辈子?就不怕累死吗?” “才没有呢!”男孩突然争辩道:“姐姐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她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就算没人喜欢她,我也不会丢下她的。” 说完,男孩推着女孩,拂袖而去,只留下呆呆站在原地的我。 当晚,我想起了男孩说的话,始终都无法入睡,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好笑,心想:就算你现在这么说,将来你肯定会嫌弃她的。 可转念一想,男孩那坚定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的我,那时的我也同样信誓旦旦说过“不管姐姐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永远陪着姐姐”,可自己后来所做的事情和当初许下的承诺却是背道而驰的。 我想起了自己在爬山时看到的松鼠,那个表情,那个眼神,还有那黏人的*性和姐姐是多么地像啊,我脑海中无数次地回忆起姐姐在我面前突然一下睁开眼睛的模样,又想起了男孩坚定地表情,我难以入眠。 诚然,父母对姐姐是偏心的,可再怎么偏心,姐姐的本意并非如此,相反,她还总是时时刻刻地想着我;姐姐确实是个傻子,正因为傻,所以才会把自己的爱毫无保留地给我,而我却一次次地挥霍着这份爱,想到这里,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顿时,我感受到了姐姐内心的伤痛;每当我闭上眼睛,姐姐背着我回家、抱着我入睡的场景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拿镜子照了照我的脸,对自己反问道:“我是谁?我究竟做了什么?” …… 放寒假了,我将我回家的消息告诉了父母,自己也想借这个机会亲自给姐姐道个歉。 回到家后,父母买了许多菜迎接我的归来,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没错,姐姐她究竟去哪儿了? 父母也感觉不对劲,明明之前还在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把家周围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姐姐,我的傻子姐姐到底跑哪儿去了?她不会因为知道我回来而离家出走了吧?现在外面这么不安全,万一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在乎她。 正当我们准备到外面去找她的时候,我看见前方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认出了她就是我的傻姐姐,只见她光着脚丫,手上拿着两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朝家的方向移动了过来。 “弟弟,来吃糖葫芦了!”姐姐一脸天真地说。 我很想对着她大吼,甚至差一点想打她,我想告诉她,我是有多么地害怕。 可我忍不住抱起了她,强忍着我的眼泪,对她说:“姐,以后不要再乱跑了,好吗?” 她一脸天真地看着我说:“弟弟,你叫错了,你说过,以后我不是你姐姐了。” “你胡说,你要不是我姐,那我是你什么?” 她看着我,骄傲地说:“你是我弟!” 我知道在姐姐的记忆里,我还是那个喜欢吃糖葫芦的小男孩,她是为了给我买糖葫芦才跑出去的。 看着姐姐那双冻得通红的双脚,我不由地心疼了起来,我什么也没说,抱着她走进了屋子,第一次给她打热水洗脚。 “弟弟,给你吃糖葫芦!”姐姐把两串糖葫芦都递到了我的手里。 这一次,我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拒绝她,而是从她手里接过一串,轻轻地咬了下去,我的眼眶突然感到一阵温热,酸酸的山楂一瞬间竟然比蜜糖还要更甜。 我轻轻地抚摸着姐姐的脸颊,说:“另一串给你吃吧。” “不不不,这是我给弟弟买的,都给弟弟吃。”姐姐摇了摇头说。 “我……”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哄骗她说:“要是姐姐不和我一起吃的话,糖葫芦就不甜不好吃了。” “我吃,我吃,你让我吃我就吃。” 我们紧紧地坐在一起,一人一串糖葫芦,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姐姐每吃一颗山楂,都会边吃边笑,我也笑了,心想:真是个傻子,就知道吃。 …… 从那以后,我对姐姐开始越来越依赖了起来,吃饭的时候,我会时不时地盯着她看,看她突然一下把眼睛睁很大;我还喜欢时不时地逗她玩,喜欢看她傻笑的样子;我将房间里的“三八线”彻底除去,睡觉的时候总喜欢牵着她的手。 一开始,姐姐似乎有些不*惯,可时间长了,姐姐逐渐变得活泼了起来,有时候还会走到我跟前,伸手要我抱抱她。 与此同时,我还开始教她识字、读书、画画等等,我想通过这些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 在姐姐生日的那天,我盘算着给姐姐买一件生日礼物。 来到商场后,突然看见了一件棕黄相间的毛衣,我走过去摸了摸,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我想起了在长白山看见的松鼠,心想:如果让姐姐穿上这件衣服,那她真的就变成一只可爱的松鼠了,姐姐本来就是属鼠的,松鼠应该也算是鼠的一种吧。 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件毛衣,回家让姐姐穿上,姐姐穿着这件毛衣,怎么也不肯脱下来。 我对她说:“姐,我觉得你就像一只松鼠一样,特别讨人喜欢。” 她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 当晚,父母准备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和一桌子菜,等着姐姐许愿吹蜡烛,我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我看见了在一旁偷偷叹气的父母,我挪到父母身边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只是说没什么。 那天,姐姐很高兴。 当晚,我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她说:“我想要弟弟每天快快乐乐的。” 我只是觉得鼻子酸酸的,什么也没说,将她的额头埋在我的胸口,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了她的头发上, …… 趁姐姐睡着的时候,我偷偷来到父母的房间,问他们叹气的原因。 母亲告诉我,在我出生之前,姐姐的大脑损伤得很严重,仔细算算,姐姐根本活不过明年,想要进行医治,需要支付昂贵的费用,而以我们家的财力,就是砸锅卖铁,也远远不够。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有一种被撕裂的痛,每每想起这姐姐会离我而去,我都会趁姐姐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流泪。 …… 那一次,我正在寝室睡觉,突然,我接到父母的电话,他们告诉我姐姐已经快不行了,他们已经给我订好了当天回家的火车票,希望我能回家见姐姐最后一面。 在电话的那一头,我听见姐姐微弱的呼唤:“弟弟……弟……弟……” 听到这个消息,我毫不犹豫地赶往了火车站,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我的心怦怦直跳,心里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姐,你一定要等我。” 到家之后,我疯狂地跑到姐姐身旁,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看见了我,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刚叫了一声“弟……”,便闭上了眼睛。 “不要!”我疯狂地嘶吼着,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哭喊道:“姐,你醒醒,你醒醒啊。” 姐姐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留下了仅仅只有看见我而发自内心的微笑。 “姐,我求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就是让我做你的仆人都可以,我求你了,睁开眼看看我。” “弟弟,弟弟!”一双温柔的手朝我的脸摸了过来。 我猛地一惊,看见姐姐正在我身边拿着几张纸给我擦眼泪,她边擦边安慰我:“弟弟,不哭;弟弟,不怕,姐姐在呢。” 原来这只是一个梦,不过这个梦给我带来的痛真的刻骨铭心,想起姐姐第一次因我挨打而哭的时候,我却没有安慰她;可如今我流泪的时候,她竟毫不犹豫地来安慰我。 我抱着姐再次哭了出来,终于说出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对我那么好,我欺负你,还打你,我才是个真正的傻子,根本不配当你弟弟……” 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这样一个心疼自己的姐姐,我都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了。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对陌生的夫妇和三个男人来到我家,要带姐姐走。 可姐姐一点也不想跟他们走,她躲到我背后,拼命地抱住我,哭红了她的双眼。 后来,我才知道这对夫妇才是姐姐的亲生父母,那三个男人是姐姐的亲哥哥,姐姐是他们家唯一的小女儿。 姐姐的亲生父母算是我父母的老邻居,在姐姐刚出生的时候,就因为大脑有严重的损伤而被她的亲生父母抛弃,是我的父母出于同情,把姐姐捡了回来。 他们认为不管怎样,生命永远都是可贵的,就是吃再多苦,也不会亏待姐姐。 我终于明白了,父母之所以对姐姐偏心,是因为姐姐的内心本来就烙印着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痛苦,还有先天性的脑残,而我是一个正常人,随时随刻都能得到父母的爱,我真的太愚蠢了,我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却没看见事情背后隐藏的故事。 我张开双臂拦在姐姐身前,告诉他们姐姐的生命本来就不长了,我身为她的弟弟,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痛苦了。 可是,当他们告诉了我只有他们有足够的财力治好姐姐的大脑时,我动摇了。 把姐姐从疾病的痛苦中拯救出来,让她好好地活着,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如果我不把姐姐还给他们,姐姐就活不过明年,给我带来的会是一辈子的悔恨;如果还了,顶多也只是离别的悲伤,以后我还是有机会见到她的。 我拉着姐姐走向她的父母和哥哥,恳求他们一定要治好姐姐的大脑,给她一个真正的幸福。 姐姐死死地抓住门沿,她哭着喊爸妈和弟弟,即使是我过去欺负她,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姐姐的父母和哥哥都不忍心看到她这样难过,也没有再强求她,不过他们的车依然停在我的家门口,看得出来他们真的担心姐姐的生命,同时也渴望她能回家。 …… 我轻轻地拉着姐姐的手走进房间,她死死地抱住我,哀求道:“弟弟,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弟弟,不要离开弟弟。” 她的眼泪哭湿了我的胸襟,我安慰道:“姐,我不离开你,你别害怕,你是我姐,我是你弟,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我好想大哭一场,可是姐姐无助的样子让我把眼泪咽了回去,我知道如果我哭了,姐姐一定会更害怕的。 我当然不希望姐姐离开我,我知道我还欠了姐姐太多太多,就是给我10年乃至20年,我也还不尽;可是一想到姐姐的大脑如果不尽快处理,就活不过明年,我还是把心横下来了。 趁姐姐睡着的时候,我将那件毛衣裹在了姐姐的身上,轻轻地抱起了熟睡的她,放入了她亲生父母的车上,和我的父母一起目送着她离去。 回到房间后的我内心已是充满了伤痛,我知道姐姐这次肯定会对我彻底失望了,可是我不后悔,真的一点都不后悔,我已经狠狠地伤到了姐姐的心,不配再得到她的爱了,即使她日后会讨厌我这个出尔反尔的弟弟,我也不会反驳,虽然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让姐姐活下去才是我最想要的。 在房间里,我久久不能入睡,内心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自己小时候怕黑一样。 我打开灯,偶然在床头柜翻到了一沓相册,相册里正是记录着我和姐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在相册中,有一张照片触动了我的心,我看到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和一个婴儿,毫无疑问,那个小女孩是姐姐,婴儿是我,照片里的姐姐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可以说是她这辈子以来笑得最甜的一次。 可天真无邪的她却不知道,我的诞生所给她带来的痛苦远远大于幸福,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诞生,父母一定能有足够的钱让姐姐的大脑好起来,姐姐的一生一定是充满幸福的。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抱着我的枕头,掩面痛哭了起来,因为我始终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 两三天后,姐姐的父母给我的父母打电话了,这一次还是视频通话,他们说自从姐姐被接走了之后,整天都哭着闹着要弟弟,一点都不配合医生的治疗,现在连饭都不愿吃了,医生说如果不抓紧时间治疗的话,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他们希望我们一家也能一起上海陪她,让她安心地度过这段治疗期。 父母一听,连手机都忘了挂,赶忙让我一起来收拾行李,订半夜的车票去上海。 “我要弟弟,我要弟弟!”我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姐姐的哭声。 我忍不住拿过手机,对着屏幕着急地问道:“姐,你在不在?” “弟弟,弟弟!”姐姐那布满泪珠的脸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姐,你一定要乖乖地听医生的话,配合医生的治疗,不可以不吃饭,我和爸爸妈妈这就去看你,你要等我们。”眼泪再次从我的眼角滑落了下来,我知道姐姐没有对我失望,她还是需要我的,我们快速收拾好行李,连夜赶往了火车站。 …… 我们一家三口的到来的确给医院的治疗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在我的陪伴下,姐姐瞬间由一个任性的丫头变回了从前的那个听话乖巧的女孩。 在治疗期间,姐姐的母亲流泪了,姐姐的父亲会走进病房时不时地用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姐姐的三个哥哥也开始争抢着来病房里给她喂饭,如果他们的人生能够重来,一定不会再抛弃姐姐了,可是姐姐人生能重来吗? 不仅仅是他们,包括我,给姐姐带来的痛苦就像定在篱笆上钉子,无论我们用什么来补偿,就算姐姐原谅了我们,伤疤也依然存在。 ……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姐姐从生死线上逃脱了出来。 最后,双方父母商量了好长时间,还是选择尊重姐姐的想法,让她留在我们家;姐姐的三个哥哥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和我“结拜”了兄弟,请求我照顾好他们的妹妹。 坐火车回家的路上,姐姐穿着那件我给她买的毛衣,显得格外地开心。 我时不时地盯着姐姐看,生怕她再一次从我身边离去,姐姐似乎注意到了我,时而把眼睛睁很大,时而对我做傻傻的表情。 忽然,她的眼皮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我慌了,难道姐姐还是没有脱离危险吗? 随后,我听见了轻微的呼噜声,这才放松了下来,原来姐姐是太累了,想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顺势将她揽入我的怀里,她痴痴地笑着,还流出了口水,似乎在做着美梦;她真的好像一只可爱的松鼠,一只毛茸茸的,讨人喜爱的松鼠。 我的傻姐姐,其实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傻,你只是太好,太善良;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对我来说,你比我的亲姐还要更亲;如果你最大的幸福就是我的诞生,那我愿意陪伴你一生一世,因为我没有理由不去爱你,因为你对我的爱是那么地无私,那么地纯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