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雁难飞吗

　　 作者：景云海上

　　序

　　这是一个时代的纪实

　　201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也是我参加1980年高考三十八年整，悠悠岁月不堪回首。刚刚退休的我无意中翻看了1980年至1983年中专生活学*期间，留下的一箱子日记，看着看着丢失很久的冲动就涌入脑海“写点什么吧”，当年多么美好的一段啊，可总是没能提起笔。这正好是一个契机，催促我打开记忆那扇门，重新拾回那纯真、欢乐、终身难忘的岁月。

　　凡是参加过高考的人，那几日难道不是他一生的记忆吗？一点一滴；我们的命运不是被知识改变的吗？一生一世。三十八年前我参加的高考，现在已经退休，时间都去哪了？这个老人在干什么？当年十八岁的我犹如小雁子离开家乡，怀揣梦想飞向天空……那就把刚刚离家小雁子的平凡中的平淡求学生活呈现给大家吧，回忆是一幅水墨连环画。

　　1980年8月6日 晚

　　今天终于接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哈尔滨电力学校》，全家都非常高兴，但是父亲还是有些不甘心，想让我复读最好考个专科、本科，可我的心像小雁子一样早想飞出那个矿山，想飞的更远更远。“电力学校”是学什么的？父亲虽然当了十几年校长也不是很清楚，经过了解得知“可能是发电厂方面吧”，正好我家附近佳木斯市就有发电厂，太好了，心意已决期盼着开学报到了，兴奋的我一夜未眠。

　　 就要离开家乡的小雁子心已飞翔，但并不明白家乡的依恋和不舍是什么感觉。

　　1980年9月20日 晴

　　从未出过家门的我，终于坐上了开往哈尔滨的火车，去学校报到了。我好奇地看着窗外陌生的一切，想起临行前父亲嘱咐我一些注意事项：“火车链接处不安全、在大城市如何找厕所等等”，鼻翼有些酸酸的，眼睛有点模糊了。坐了十六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站了，看到学校的接站车，心中涌出说不清的滋味，浑身竟有些发抖，见到新同学内心怯怯的，但是老师和师哥师姐的热情，又让我倍感温暖，立刻填补了想家的心。到了寝室很快就与同学们互动起来，在闲聊中才知道我录取的分数在班里是比较低的，哎，地区的差异太大了，这回都在一个起跑线上了，必须努力学*先保持中等水平，才是当下的目标呀。

　　当大家走进食堂吃晚饭时，我惊奇极了，那么多同学在站着吃饭，一排排碗架柜，刚吃完的正自己刷碗，竟然没有凳子还都站着吃饭，很少见呀，正好锻炼身体了。

　　 漫漫生活路刚刚开始，只是走向社会的第一基台阶。

　　1980年24日 晴

　　上午学校领我们到哈尔滨热电厂参观，老师告诉我们“进入电厂双手背后，不要乱指，让你们先有个感性认识”。哇，真壮观，六十米高的双曲线型蒸汽水塔的底下水哗哗地流淌着，据说底下还是养鱼池，太美了。当走进主控室时，都被一排排红色、绿色的按钮吸引住，老师傅们精力集中地工作着。一想到这是我将来工作的地方心里美滋滋的。

　　下午一点在学校俱乐部召开“欢迎新生入学” 典礼大会，一些师哥师姐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团员”、“优秀班级”好为他们高兴，新生代表又做了表态发言，还是我班同学，太优秀了，我有点眼花缭乱，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明年的我会是什么样呢？能否完成好学业呢？争取达到中上等水平，拭目以待吧。

　　 结果往往是难以预测的，但努力决不会注定失败。

　　1980年25日 晴

　　正式上课了，第一堂力学，老师提了几个问题同学们踊跃发言，可我都不太会。怎么会这样？是地区教育差异吗？内心有些沮丧，感觉前途渺茫，不，这不是我的风格，差异是短暂的，要有自尊心，一个青年人最重要的一条是有理想，这是一个人前进的动力。我已经走向社会了，学会调控心理、经得起失败、经得起表扬、让自己走的稳、走的远。

　　 道路怎能都平坦呢，有点崎岖很平常

　　1980年10月15日 晴

　　课程已走向正规，脚步也能跟上了，内心稍有安慰，还有点窃喜。还是老师的水平高呀，语言点拨很快就开窍了，继续加油！

　　今天接到考上大连的中学同学来信，很激动，真是“言出肺腑聊为赠，苦读寒窗付深功，攻坚从来足下始，勇往直前攀高峰。”我又想起家乡那些努力的同学们，真想飞到他们身边……家乡，多么思念呀，每当月亮升起的时候，我深深怀念，可爱的家乡，哪里有美丽的绿水青山，哪里是哺育我生长的地方。

　　1981年10月4日 雨

　　学校举办了“十一”征文活动，我参赛的作品《献给家乡的小诗》获得了二等奖，马上写信把这好消息告诉了父亲，同时也汇报了学*和生活情况。晚自*休息的时候去看了一下征文展览，每一篇作品都引人入胜，我的好朋友《爱之歌》获得了一等奖，写得好极了。从构思到布局都很恰当。别看是理科生才子太多了，摄影、漫画、国画、书法、诗歌、散文都有特色，这真是人人心中有追求，各个笔下妙生辉呀，我们电网老师说过“你们最好要有点业余爱好，对今后工作有帮助”，我也算是个文学青年吧，内心有增添了无穷力量。

　　 喜爱阅读和追求是我的喜爱

　　1981年10月12日 阴

　　 我选入这个班级真是幸运的，班级凝聚力很强，班干部多才多艺。文艺委员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弹一手好琵琶，这几天晚自*结束后教我们识谱、抄歌篇、唱歌，正在流行的校园歌曲：校园的早晨、童年、外婆的澎湖湾、北国之春、乡间的小路等都学会了，并且我班是“每天一歌”，每一堂课前，教室里歌声缭绕，每一个任课老师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其他班级羡慕极了。我的音乐启蒙从这里开始了，我渴望学会新的东西，沉浸在追求自由、多姿生活的海洋中，犹如初见大自然绚烂的小雁般，凭着单纯、真挚、易感受的一切激情中，默默地享受着校园生活。

　　 愉快时你好比春天的一曲欢歌

　　1981年12月31日 晴

　　 这是离开家后第一次过元旦，同学们忙碌地着，晚六点联欢会开始啦。颖的“军港之夜”唱的太好了，我们都被歌声吸住了，脑海停留在那个片段；娟的琵琶独奏“十面埋伏”激荡起伏，琴声在走廊回旋，把临班同学吸引过来了，课任老师和各班级又进行了互动表演，最后全班同学站成三排，唱起了合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文委娟有模有样的指挥着，陶醉了---，唱完大家嚷到“二十后我们再相会，时间太长了，那时我们会是什么样呢？哈哈！”这种有水准的、自编自演班级联欢会令我开了眼，更难忘呀。

　　高潮时期来了，大家都兴奋地合着面包起了饺子，互相比较着谁的好看，谁的不好看，有说有笑。这笑声几乎成了一阕欢乐的歌曲，等到夜里十一时左右煮好的饺子从食堂端来，哇，饺子破了好多，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家拿起碗围在一起欢快地吃着、笑着，一直玩到凌晨四点多钟，没有疲劳，只有欢乐和不愿离开。

　　 那时要有录像机该多么好，可惜日记留下的只是文字记忆。

　　1982年5月10日 晴

　　 这个月又是“全国文明礼貌活动月”，下午政教课开展 “五讲四美”、“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大讨论活动，最后还收听了李燕杰“塑造美的心灵”报告。这个报告爱国主义旗帜鲜明，故事通俗，很有吸引力。报告中说：“真正的爱国主义不应该表现漂亮的话上，而应表现在实际行动上”，“贝多芬曾说：公爵，你之所以成为公爵，是你的出身，我所以成为贝多芬，却是全靠我自己。公爵在过去有的是，现在有的是，将来也有的是；而贝多芬却只有一个”。是呀，八十年代青年人是幸运的一代，也将是承前启后的一代，在讨论时班长就说“咱班同学凝聚力强、积极性高，奖状已经有十一个了，在往上挂就拐弯了”，我班自发活动比较多，刚刚还讨论了准备成立“学*雷锋小组”，到香坊火车站打扫卫生，我和同学们都很受鼓舞，有点热血沸腾。是呀，年轻人是该多听一听这样的报告，给思想来个洗礼。

　　记得上次父亲给我的来信中曾说过“学校是个大熔炉，活动多些更锻炼你，在政治活动上要跟上步伐。目前青少年中有许多不健康的东西，应该去掉，一个青年人应该有坚定的正确方向”。每当我思想低落时，就和父亲写信探讨，他的每一封信都让我身心犹如乌云驱散，太阳顷刻就要涌出了，内心为有这么好的家庭骄傲和幸福，更为有关心我成长的父爱而自豪。这更加速我追求进步的动力。

　　 每个家庭可不都是这样的，我也算是幸运儿了

　　1982年8月3日 晴

　　 这几天复*功课准备期考，今年的夏天格外热，坐在教室里浑身黏糊糊的，学校怕中暑，有发了白糖和人丹药丸。虽然平时看的闲书比较多，并没有影响专业课成绩，这次考试也很有信心的，会有好成绩报答父老家乡。

　　今天还听到一个特好消息，电网老师说我的家乡正筹备要建坑口发电厂，太好了，我可是家乡第一批电力学校的毕业生呀，将来就是元老级别的了，我一定会在梦中还幻想着这个特好的未来。

　　 本地区第一批招生的学生就是有优越感。

　　1982年12月3日 晴

　　 时间真快呀，二年半的电校生活即将结束了，昨晚在香坊火车站坐车，今天早上六点已到达富拉尔基，在富厂毕业实*半个月。冬日的寒风毫不客气地吹着，又困又冷的我坐在车站的长椅上，就要睡着了，终于电厂接我们的车来了，大家迫不及待地跳上客车。一路上望着略显荒凉的大平原，感觉没有我的家乡好。很快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呀，就是一排残缺不全的平房，门前冰坨冻的很厚，估计要冷些。领了钥匙，大家行动起来，男生、女生互相帮忙，糊窗缝、抬床铺、打扫卫生一阵忙乎，才有了家的模样，望着新宿舍我乐了，这也是我走向工作岗位前的一次检验呀。

　　 苦，我们不觉得，团结友爱是精神支撑

　　1982年12月9日 晴

　　 我刚下白班正在食堂吃饭，学校的刘老师和郭老师走了进来，同学们急忙围上去，很是兴奋，刘老师说：“我给你们带来了新华电厂同学们写的信”，大家急忙抢到手，迫不及待地拆开。有趣的是有一封很厚的信，收信人写着“梅玉玲将军收”，我兴奋得跳起来，这可真是聪明中透出幽默，是用我们几位女生的名字串起来的，这是新华厂六位女生集体写的，颖写的很幽默“我们的眼睛冻短路了，绿眼睛直闪光，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条件虽然艰苦，并没有难倒我们，这是在苦中寻乐呀。

　　1983年 2月3日 阴

　　毕业分配已经公布了，二年半的学*生活彻底结束了，我分到合江电业局，过完年就要走上工作岗位了。我们佳木斯方向的老乡送走了所有同学，最后一个离校，内心空荡荡的饱尝了撕心裂肺般的分别之情，刚强的男生都流泪了，何况女生呢？这是一种什么情义？若是你能忘记吗？它永远印在每个人的心中，更会贯穿我的一生。

　　当我们这一行六人坐的火车到达庆安站时，两位同学要下车了，互相握手、拥抱道别，并送下火车。天呐，他们的姐姐在车站拿着罐头正等我们，我们说不出任何话语……

　　这篇日记是在火车上写的，别样的心酸搅乱了我的思绪，写不下去了，那三名同学闭眼靠着长椅上，夜已经很深了。我望着火车窗外昏暗的灯光，仿佛入学报到时的情景又浮现眼前……从小山城走出的小雁子，由怯怯的低空俯视，目睹了幅员辽阔的大自然，目睹了白鸟争鸣的诸多伙伴……又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时间太快了，又太短了……你说是不？

　　后记：

　　 如果有人看了会问，这是传记吗？是总结吗？不是，因为，这是我真实生活写照，那一代人大多数是这么过来的，而现在的年轻人缺少的不正是这些吗？我有记日记的*惯，二年半的时间记了十几本流水账，毕业三十八年了，它留下的是那个纯真年代难得的好剧本。你看呢？

　　一句古老的谚语说：“当我们到达终点时，再请你们评判我们的努力到底有多大价值吧”。

　　 2018年十一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