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家 刚结婚时,我们的家是先生单位分的一间宿舍,没有水,自然也就没有厨房和卫生间,但在没有商品房买卖的九零年能有这样一间宿舍也很知足了。 这宿舍楼是一栋面街的土黄色的三层小楼,说是面街有点抬举它,那街其实就是一条窄窄的水泥路,两边全是泥土,下雨时,雨水冲刷都看不到中间的水泥路,一脚踩上去,噗嗤一下,鞋和库管上全是泥水。这小楼分为阴阳两面,中间是一条两米多宽,东西贯穿的走廊,公共的洗手池和卫生间。 我们那间在三楼,有二十多平,阴面,最西头,因为房间进深够深,房子朝西面墙有两扇窗,朝北面墙有一扇窗,西边窗外是一片庄稼地,房间虽不能沐浴早晨的太阳,但午后的阳光和夕阳的彩霞会洒满房间,屋内依然有太阳的味道,暖洋洋,亮堂堂。高兴时,和先生趴在窗台上,看着那大大的太阳,射出霞光万道,金辉万缕,隔着那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魔幻般的变化,一幅因着季节而流动的绝美的夕阳晚照,在这闲适慵懒的午后,变幻展现在眼前,有点小小的惬意。 房间里墙是粉刷一新的洁白。收拾房子时,我奢侈的去百货大楼买了一块淡蓝色,上面印有荷叶、莲花,还有几只漂亮的仙鹤的布料,在屋子中间做了个帘子,像是一幅山水画的屏风,把房子分成了里外间。里边是卧室,放一张木质板床,床尾放了一个衣橱。外边是客厅,沙发正好对着一扇朝西的窗,窗上挂上了布摊上买的有绿色竹子的花布窗帘,下午阳光从窗子投射进来,撒满屋子,柔和而温馨。又花了十元买了一个玻璃小茶几,一元钱一个的马扎买了两个,没有任何电器,连一个手电筒也没有。 结婚成家了,吃饭的家什是要有的。和先生一块去附近的土杂门市部,买了四个碗,六个盘,一把筷子,两个底面有兰花的搪瓷盆,一个铁皮煤球炉。炉子就放在外面屋门口,先生不知哪里弄了一张旧的三抽屉桌,放在走廊的最西头,炉子的西边,用的油盐酱醋都放在桌子上。 唯一的奢侈品是先生单位送的一个粉红色的花瓶,说它是奢侈品不是因为它有香奈儿、lv的高档,而是因为它是我们置办的除了观赏悦目以外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物件。瓶里装了一大捧各色塑料花,记得里面有淡黄色的百合,有浅紫色的勿忘我,非常漂亮,放在客厅茶几上,给陋室添了不少靓丽。我很喜欢这个花瓶,常擦得一尘不染,只是后来我们的几次搬家花瓶早已不知哪儿去了。 上面林林总总的这些,就是我们的家,简单不失温馨。 二、邻居 我家东边一间也是一对夫妻,夫是这单位的技术员,长得矮胖,国字脸,宽而浓的眉毛,厚厚的嘴唇,脾气很好,说话温和幽默,很有才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平常戴一副宽边眼睛,我喊他才子;妻是附近乡村的小学语文老师,长得小巧玲珑,眉目清秀,说话莺声燕语。 我很羡慕他们的生活,平凡的生活老师和才子活出了诗情画意。我平时都是大白话,比如我夸先生做的菜好吃,会说:真香啊,这菜好,好看又好吃;老师会说:芳香四溢,色香俱全,老师有时为了鼓励才子再接再厉,还会配上诗:此餐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我们家附近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早晨我们相邀去散步,看到晨起的霞光照的河面波光粼粼,老师一句:云霞照水面,弱柳拂地垂,瞬间感觉这河比以前美了好多,随意的散步变得美好诗意起来。 我家正对面住着的一对夫妻,年龄比我们大一些,约二十八九岁样子。妻是这单位人事科的,很傲气,长得也好看,身高一米六左右,白白净经的脸皮,一双眼睛灵巧动人,闪着智慧的光,一对眉毛也是稀有的,在鼻梁中间几乎连在了一块,穿着也是光鲜亮丽,打扮入时;夫是废品收购站的财务员,长得高大挺拔,宽阔的脸盘,挺直的鼻梁,有神的眼睛,一看就是精明人。九十年代初,废品收购站是个油水较多的单位,工资高,工作轻松,好多人羡慕呢。 相对老师和才子,这两口子活的是有声有色。夜里,大家都休息了,安静的很,忽然一声尖利的叫骂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两人互不相让的争吵,吵得厉害了,就会有玻璃杯、碗等的碎裂声传来,声音高高低低,直到累了,休息。更让人惊讶的时,早晨起来两人又说说笑笑的一块做饭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搞得我开始以为是做梦了。他们吵架似乎有瘾,一周维持在一次,像是给这平淡的生活添加一点调味剂。 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好奇心重,喜欢探究。比如你外出回来提个包,他们一定会拿眼死死盯住你的包,那眼神似乎会透过包包看清里面的内容,就是你提个方便袋买个菜,他们也要看个究竟。刚开始很不喜欢,好似他们的眼神含着挑衅,在窥探着自己的秘密。后来*惯了,遇到我都会自觉打开包展示一下,哎,别说,我还因此学了很多知识,他们会教我这生活的盲者,怎么挑菜,哪里的便宜,衣服那个款式好看,哪里的衣服物美价廉,受益颇多。 楼里还有很多刚分来的单身大学生邻居,女有性子张扬的颖,知性优雅的鹃,心机颇深的雅,聪明漂亮的慧;男有爱下围棋的平,小喇叭路,风趣幽默的宏,老实诚实的建。他们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聪明,都在生活中给我了或多或少的帮助和启示,虽然分开多年,依然怀念那些艰苦而美好的日子。 三、走廊里的热闹 这个楼是单身宿舍楼,所以还住了很多刚分来没有结婚的学生,他们是四人一间,男男女女都有。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个白铁皮煤炉,炉子旁边有一摞或两摞蜂窝煤,有一个煤夹,一个炉钩,有的还有一个铁皮簸箕,从走廊的东头到西头排列着,也算是那个年代单身宿舍的一种特有的景色。 早晨八点以后,都上班去了,走廊里很静。一到下班,热闹起来。每个宿舍的门都敞开着,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煤炉都起开了炉门,一会都亮起上窜的火苗,红彤彤的;男男女女大声的喧闹欢笑声,洗菜哗哗的流水声,端着洗好的菜过走廊时水滴不小心甩到别人煤炉上传来的刺啦声,房屋里传来切菜时案板菜刀的叮当声,锅里传来油热的滋滋声,放上葱花及蒜瓣时热油又是连着滋滋声,锅里倒入菜的爆响的噼啪声,声声入耳;紧接着空气中葱姜蒜炝锅的香味,肉香味,菜香味,各种香味侵入鼻息。 拨拉着自家的白菜炖豆腐,看着秀才家的醋溜土豆丝,还有其它邻居的青菜小炒、蘑菇炖肉、绿油油的清炒豆角。这种生活最方便的时你永远不用为了做饭时没有了油盐酱醋着急去买,你用他的盐,他用你的醋。有时候自己回屋里有点事,还可以嘱邻居给看一下菜,他就要一个人拨拉着两家的、或者几家的菜,等你再出来时,香喷喷、热腾腾的菜已可以出锅了。很多时候是各自端着自家的菜凑一块吃,一圈人围着小小的茶几,一边吃一边进行点评和吹捧,有时半道还有人端着菜过来凑热闹。 这种生活有它的好也有它的烦,好处就是,有什么事情大家都相互帮忙,比如倒垃圾,先生出发了,垃圾桶一满,不用招呼,就会有邻居自觉给倒掉,桶刷洗干净,放回原处。坏处就是没有隐私,平时整个楼道里的门基本都是敞开着的,你从这头走到那头,左右看看,各屋都能看个清清楚楚,可以随意倚在任何一个门口拉两句呱,看看女孩子织的新花样的毛衣,讨论一下某女新做的头发,观战一下男生下棋的战况,夜晚也可以在我们家茶几上扑克够级到凌晨。 那份简单、热闹、激情和温馨的生活,随着搬进了宽敞的商品房结束了,那是一段美丽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