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 挑起扁担郎郎扯/咣扯/上山岗欧罗罗 三十年前的放学时光,这首歌儿总是伴随我们在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我和小伙伴边走边唱,一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偶尔,我们会和我父亲狭路相逢。父亲经常是坐在二人抬着的箩筐里,醉醺醺的耷拉着脑袋,口中含糊不清的发出梦呓般的语言。抬父亲的一般是我舅舅和他的酒友。这时我把小脑袋凑近父亲,父亲总是这样回答,我就喝了二杯,二杯…… 山路的尽头,就是我们的家。父亲总是喜欢站在不同的角度,歪着脖子打量着他辛辛苦苦创造的房屋。从二间茅屋,到五间青瓦房,直到有一天他和舅舅酒杯一碰,推倒重建,推倒重建,父亲重重的重复。我们当然欢欣雀跃,村里别人家的新砖房一栋栋拔地而起,早就引的我们嗷嗷直叫。此时的父亲,端坐在即将进入历史的房屋里,手握酒杯,对着虚无的空气,一杯敬曾经生活的房屋,一杯饱含对新生活的向往。 我们搬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一根竹竿把这所临时房屋顶的老高。夜里屋外寒风呼呼的刮着,我透过帐篷顶上的破洞看见漆黑的夜空上有稀疏的星星一闪一闪。这个夜晚感觉少了什么。是什么呢?是父亲那平时讨厌的鼾声,今晚却分外安静。父亲坐在帐篷的一角,吸着烟,香烟的火星猩红,一闪一闪。 修建的过程是艰辛的。由于不通公路,父亲一块一块的把砖挑回老家,为了省钱,河沙由屋后小山岗上的黄沙代替。冬天的风特别大,筛沙子漫山飘舞,父亲满头黄沙。辛苦了好几个月,拉下一笔新账,新房终于修好了。那天亲朋好友到家祝贺,父亲举着酒杯晃了几下,一口入喉。我分明看见父亲的眼角有眼泪流过的痕迹。年少不懂事的我问父亲为什么开心的时候要哭,父亲挺挺高大的身躯,我没有哭,是风沙太大了。 后来,我们为了生计,离开家乡到县城生活。父亲帮人送货,此时的我也快初中毕业了。父亲喜欢问我长大以后的梦想,我的学*成绩还可以,我总是说读最好的大学光宗耀祖。父亲越发辛勤,每日早出晚归。放学归来,我喜欢一个人爬上屋外高大的黄桷树,一手拿着书本看书,一只手里拿着水杯。当时的我想到,如果这是父亲一样的酒杯,一杯为我无忧无虑的童年,一杯为我即将到来的青葱岁月。我双脚像秋千一样荡漾的时候,父亲无声的从树下走过。父亲外出已经多日,外出前我偷听到他对母亲说,这次外出做点生意会大赚一笔。可是我那么老实的父亲啊,居然被别人狠狠的骗去了辛辛苦苦的血汗钱。 这个漆黑而冰凉的夜晚,父亲独自坐在黄桷树下的石凳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辛辣廉价的白酒。父亲认为只有这样可以减轻他对家庭的愧疚。父亲终于醉到在石凳上。我知道,我的大学梦破灭了。多年以后我从这棵黄桷树下路过,父亲那悲凉的背影仍挥之不去。 成年后,我利用闲暇时间开了一间小店,也像父亲一样勤勤恳恳,努力把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小店基本由父亲值守。父亲文化少,可是写的字不错,小店在他的帮扶下经营的蒸蒸日上,下班归来父亲喜欢喝几杯小酒,唱着我们童年的歌谣,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 后来,父亲生病了,要到市里就医住院。喉部做了手术,本来就沉默寡言的父亲现在彻底不能说话了。住院部外面的街道忙忙碌碌,工人用喜庆的灯笼妆点着城市。快过年了。此时的父亲却病恹恹的躺在病床,一缕冬日的阳光照射在那被病魔折磨的扭曲的老脸,一片苍白。我想带父亲到街上走走。 我们站在街道上看行人面带喜色,大包小包的采集年货。这些,好像于生病的人无关。手术后只能吃流质的食物,我带父亲走进一家装潢漂亮的粥屋。父亲刚坐下一看菜单上的价格就直拉我的手,想出去。我强拉住父亲。点了二大碗不同的水果粥。父亲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喝着,我知道父亲一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粥,父亲舍不得。我像小时候他对我的关心一样,喝慢点,还有的……滚烫的粥腾起霭霭白雾,在柔和的灯光,像极了老家傍晚灶台上,大锅里热腾腾的饭菜,我们使劲的往灶里加着干草,那浓浓的白烟,呛的我们眼泪直流…… 时光总是姗姗而来,却不经意间溜走。转眼我也成家立业,也成长为一名父亲。每次父亲看见我小有一点成绩,总是喜欢喝上几杯,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父亲把酒杯放在嘴边,又端开停下,抿了抿嘴,无言的把嘴巴张开,然后一饮而尽。后来父亲生病,再也不能沾酒了,端水杯喝水,就好像是端着酒杯。杯子在嘴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若有所思或者什么也没有想,时间在此刻似乎凝滞不前,父亲好像睡着了,或者走出了时间。此刻我端坐在电脑前,播放着对于父亲和我都有特别意义的歌谣,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挑起扁担郎郎扯/咣扯/上山岗欧罗罗……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驱动力,让我去准备倒杯浓浓的白酒,对着这段真切的文字--- 干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