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一大早,碰到邻居老张匆匆外出。我便问道:“去哪里?”“开平路。”他回答。“干什么?”“喝甜沫!”然后他便告诉我,开平路上新近开了一家小饭店,早餐的甜沫特别好喝,让他想起久违了的老味道。老张走远了,这真让我心生感慨,跑七八站路就是为了去喝一碗甜沫!可见人们对于味道的追求有多么执著与顽固。 同时,这也使我联想到现在的早餐摊上多以油条、豆汁为多,曾经朝夕相处的甜沫真的是少见了…… 记得在我的童年,也就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母亲常常带着我去喝甜沫。每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就在威海路和登州路交界的十字路口处一侧的马路沿上,矮桌矮凳一溜儿排开,许多小吃摊就设在这里。我在这里曾经吃过切糕、粽子、桃酥、豆汁,但是只有甜沫和油条百吃不厌,所以吃的次数最多。特别是那甜沫,是用小米面做成的,香香的,糯糯的,还带一点咸味、一点麻苏。在喝甜沫的过程中,还可以吮吸到粉丝,咀嚼到豆腐皮、花生米和红豆——这种美妙的感觉几十年来一直存活在我的记忆中! 其实,在我上小学一直到上中学时,喝的更多的甜沫却是母亲自己制作的。记得最为清楚的是,每每在那些寒冬的早晨,母亲便把我从被窝中叫醒:“起来吧,好上学了。喝碗甜沫暖暖身子。”于是我便一骨碌爬起来,来到饭桌前,喝上母亲已经盛好的热甜沫,害冷的身体一下子热乎起来,然后力气十足地背上书包去上学。回想起来,母亲做的甜沫一点也不比街上卖的差,只是食材有时没有卖的那么齐全罢了,但是红豆、粉丝和菜叶是一定会有的,并且还用胡椒炝了锅,味道也是相当不错的,所以我常常会一连喝上好几碗。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到泉城出差,抽时间到商场里转一转,想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家,最终选择了两盒“秦老太茶汤”,回来后打开一小包用开水冲喝,竟然喝出一点久违了的甜沫的味道。这茶汤原是由小米面做成的,的不就是那舌尖上麻苏苏的味道吗?以后又去济南,想再买几盒“秦老太”带回来,进了几家小店却没有找到。好像里面还加有碎花生米、松子仁、过油葱花什么的。可是我却感觉少了一点味道,想一想,噢,知道了,缺少某日早起,在千佛山下一条胡同里的小吃摊上却喝到了类似当年甜沫的稀粥。喝一口,麻麻的,胡椒的味道依然有,粉丝、红豆、豆腐皮依然有,咸咸的味道依然有,只是小米面已经由淀粉所代替了,所以不如老甜沫的味道甜香。 甜沫是中国的传统食品,特别是在天灾和战乱年代,没有充足的粮食可以做成饼馍,人们常常会以喝甜沫充饥。记得当年我在收音机里听刘宝瑞说单口相声时,就有一则关于朱元璋喝甜沫故事。故事说朱元璋少时家贫,17岁那年父母双亡,被迫到一座寺庙里当了一名和尚。但是,不久家乡就闹了灾荒,本来还能吃口饱饭的寺中也香火冷落,他只好外出化缘。有一次,他一连三日没讨到东西,在街上昏倒了,为一位路过的老婆婆救起带回家,将家里剩有的豆腐和菠菜,再搅上一碗剩粥一煮,给他喝了。朱元璋喝后,精神大振,问老婆婆刚才吃的是什么,那老婆婆开玩笑说那叫“珍珠翡翠白玉汤”。后来,朱元璋当上了皇帝,尝遍了天下美味。突然有一天,他想起了当年讨饭时吃过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当即下令御厨做给他吃。御厨们几经折腾,终究做不出当年那个味道来。这说明食材变了,人的境遇也变了,到哪里去找那个先前饥肠辘辘时曾经的味道呢? 某日,电视上专家讲座说,小米的营养价值很高,有小米粥被称之为“代参汤”一说。老伴就说,怪不得从前妇女“坐月子”都喝小米粥呢。我便接腔:“如其做小米粥何不做甜沫?做甜沫不但原料有小米面,还有其他食物,营养更全面,制作起来也不麻烦。”于是我们家隔三差五地就喝起甜沫来。老伴和邻居大妈一推广,马上就得到响应。其实,在现在大家喝豆汁、牛奶喝腻烦了的时候,不妨也自制一些甜沫喝。只要家里准备一点小米面,豆腐、红豆、粉丝、菠菜、胡椒、生姜等物品就可以了。特别是在天冷的时候,喝着热气腾腾的自制甜沫,童年时在街畔喝过的那甜沫的味道,母亲自制的那甜沫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麻麻的,糯糯的,还略带一点咸——似乎又弥漫于跟前…… 本文行将结束之时,我又记起去年在儿童公园的萝卜元宵山会上,有人塞给我一张广告,打开一看,是宣传“婆婆妈妈粥”的,啊,我顿时悟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味道的甜沫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