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祭奠亲人的日子里,我便会想起了已然故去的父亲母亲,想到父母,就会想到我们家的家风。 父母在这个世界上相濡以沫七十载,共同经历了一段艰难而幸福的岁月,怀着对这个世界的爱,怀着对子女家人的爱,先后逝去。何以说艰难,想想在解放前那样一个乱世无序的社会里,既无家资雄厚为背景,又不是身怀绝技,只能够拼着性命和力气养家糊口,能不艰难吗?何以又说幸福,父母是邻里中有名的模范夫妻,他们各司其职,分工配合,虽说一生中没有发大财、遇大难,却也顺顺当当,把六个子女培养成人,特别值得欣慰的是,他们都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候,晚年也算是享受了几天,能说不幸福吗? 也就是在父母互相扶持、辛勤度日中,形成了我们家的良好家风…… 作为出生在农村的人而言,第一个生存之道便是勤劳和节俭。从我懂事时开始,便知道父母都是非常勤快的人。记得那时父亲经常对孩子们讲的一句话就是:“勤谨勤谨,吃饭也准;懒惰懒惰,必定挨饿。”而父亲的作为,便是对这句话的最好的诠释。可以这样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父亲从来没有在天亮之后起过床,我在凌晨的睡梦中,常常会听到父亲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声响。如果外出办事,他更是一路小跑,如果我跟着出去,一定是撵不上他,好像是有很多的事情在那里等着他去做。母亲就更不用说,六个孩子的衣裤,都要他自己做、自己洗、自己缝补还不算,还要抽出时间帮助父亲做事情。我半夜里醒来时,常常会看到母亲坐在床上穿针引线的身影。母亲缝补衣服时,如果这时恰好孩子在跟前,母亲就会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时穿的衣服,哪有破个洞就扔掉的呢?不仅是衣鞋需要常常修补,就是家里常用的器物,如锅碗瓢盆、桌凳床铺,如果破损了母亲一定会想方设法修补一下,这样就可以再延用许多时日。平时家里的剩菜剩饭,绝对是不能再给孩子吃了,可又舍不得扔掉,母亲就会热热再吃掉,即便如此,母亲仍得米字高寿。 忠厚老实是父母处事做人的一贯作风,这也算是我们家的家风吧。“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老实常常在,蛮霸惹祸多”这都是父母常常用来教育孩子的话。奉公守法,老实做人,人前人后一个样,与人常常让三分,都是父母一贯的行为准则。父亲先前曾经讲过,解放前有一个老乡因为盗窃被抓进了局子里,因为案情较轻警察叫他找个保人就可以放出去,他就说了父亲的名字,因父亲是邻里中出了名的老实人,结果那人很快就出来了。解放后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父亲恰在粮库工作,但是父亲在下班后从来没有带回家一粒米、一两面,一口可供果腹的食物,因为口碑好的很,所以年年评先进。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春天里,我把风筝放到了树枝上,院子里几个小孩子一起帮着我扔石子,希望能打下来。不成想有一块石子一下子打在过往的一个小孩子的脸上,小孩子蹲下大哭起来,小伙伴们一哄而散,我也赶紧跑回家去关上门。母亲见我气喘吁吁、神不守舍的样子,便问:“怎么了?你说,娘不打你。”当我把事情告诉母亲后,母亲立即扯着我的手走出门去,老远便看到那孩子还蹲在树下,用手捂着脸哭泣着,母亲走上前去把她的手拿开一看:“哎呀,流血了,赶紧上医院!”于是便领着小孩子到附近的诊所去缝了三针。其实母亲不做这些事情别人也不能说啥,因为三四个孩子扔石子,毕竟也不知道是谁打的,但是母亲还是把责任承担了下来。 和气宽容是父母做人的又一准则。每每姊妹们因小事情拌嘴吆喝时,母亲便会说:“有理不在声高,有话慢慢地说。”平日里母亲还常常对我们说一些格言如“家和万事兴”、“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言伤人六月寒”等等。父母共同生活了70多年,红红脸的事情有过,但是从没有恶言相向的时候,家庭的和睦在邻里中是出了名的。父亲有点性子急,孩子多,生活难,难免有心绪不宁的时候,但是母亲总是和颜悦色地和他对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父亲的无名之火化解开去。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和邻里亲友也都相处得很好,从没有闹过别扭。在我年轻时,常常也会因不平之事大发牢骚,这时母亲就会对我说:“拾起根草棒有高低,十个指头还不一样齐。”意思是不要过分计较小事情,要学会宽容。其实,父亲也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当年父亲曾经合伙和别人做过生意,而那个实际操作的人却把本钱赔了个精光,父亲的投资也打了水漂。有人要父亲到法院去告他,父亲却讲:“他现在有困难,都是熟人,怎好把他逼到绝路上去呢?”那人感到有点对不住父亲,便要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送给父亲,父亲再三推辞之下只收下了一台手摇留声机,后来便常常用它来听京戏。父亲后来能活到96岁高寿,这和他的善良容人不无关系吧? 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勤劳节俭,老实忠厚,和气宽容这些品质或者说是家风也渐渐地在孩子们身上体现出来。平时在家中,姊妹们从来没有因为谁干多了谁干少了而争吵,后来各自成家后,谁关照老人多了谁关照少了,也从没人计较。父母去世后,也没有因家产引起纷争,如今姊妹们还是和和气气地常常相互走动。在外面,姊妹们个个都是奉公守法、努力工作、谦和待人的公民,没有大起大落的经历,没有大红大紫的光耀,都如当年的父母一样,从从容容,平平淡淡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近年来常常在报刊上看到说家风的文章,我老早就想写一篇,但却迟迟没有动笔。在这深秋的夜晚,一盏青灯伴我阅读之时,我又想起父母,又想起许许多多先前的事情,于是便构思出这篇短文,算是了结了一桩夙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