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年过花甲，只是她的“精干”，让我常常忽略这个事实。或许基于生活压力，或许压根儿就是一种托辞，早过而立之年的我，母亲那宽广的胸襟依旧是我诉说衷肠的最佳处所。嘴馋了，撒娇的告诉给母亲；高兴了，疯癫的展示给母亲；委屈了，蛮横的转嫁给母亲。因为她是母亲，在她面前，一切可以不论对错，一切可以肆无忌惮……

　　如果没有这次目光对视，我还会一直安然自得。

　　一如往常，母亲早早的起了床，为这个家，尤其为外孙——我9岁的儿子爱戴，准备中意的早餐。这一顿，准备煮抄手。我穿过厨房准备洗漱时，与一旁忙活的母亲撞个正着。我瞅见，锅中翻滚着热气腾腾的水，抄手还未下锅，母亲麻利的舀了一勺开水倒进半碗奶粉中。

　　“怎能用这么滚烫的开水给爱戴冲奶粉呢？”我思绪飘散的同时，理所当然的数落着母亲。

　　“没事儿，这不是给爱戴喝的，这是给爱戴买奶粉时赠送的两包成人奶粉。你让我自己喝的……”。因为要顾着抄手下锅，母亲还显出了些许烦躁。

　　“无论谁喝，这样冲泡都不行，流失营养”。

　　“这还怪了，……”母亲激动得有显孩子气。

　　我们终于还是四目怒视了。不同的是，这次目光相撞，我看到的这张脸庞多了几许陌生。定睛一看——母亲的门牙怎么没有了？一眼望去，母亲原本就瘦小的脸颊，这下因为那镂空的牙齿，说话时张开的嘴巴就成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甚是难看。

　　其实母亲带假牙是早些年就有的事了，这是我清楚的事实。可眼前这样的遇见还是头一次。准确的说，一直以来也未曾想过要去留心与在意。

　　“牙齿呢？”我心里涌上了一阵莫名的酸楚。

　　“慌啥？我把你们早餐弄好再带”。

　　母亲倒是用她向来尖锐而又淡定的语气回应了我。我转过身，压低了头，始终觉得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庞于母亲依然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一年365天的早晨里，大多时候我都与母亲擦肩而过，但我只是张罗着自己所谓重要的事，然后安然的享用母亲准备的那份早餐。这一次的遇见，那张难看的脸庞，尤其是那个黑漆漆的洞，让我心惊胆战却又克制不住的频频回眸。我比对着，我平常看到的和我一直认为的母亲，从来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心中的母亲，不上厅堂，但绝对是那种下得厨房、上得“战场”的女人。我是出生于农村的80后，母亲更是地道的农村人，与父亲一同，因为二老很是勤劳，不怕苦累，在我读书期间就在城市里买了房子，给予了我相对富足的生活。母亲个子瘦小，身高1米5多，可我依稀记得，在我童年时期，母亲就在农村老家邻居们的口中落下了一个“大汉儿”的别名。我成长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此别名不得其解。等到长大后，我明白了，同时我也坚定的认为，母亲就应该配上这样的别名。而今，我那年过花甲的母亲，包办家务的同时，偶尔还去为干体力活的父亲搭把手。城里，像我母亲这个年岁的人，通常都应该清闲的享受着晚年生活的。

　　母亲是一个身体硬朗之人，我家住六楼，母亲拎着东西上下楼梯，没有一下停歇和喘息。母亲是一个后天好学之人，主要是对“生活”这门学问的学*，所以生活很是充实。母亲还是一个喜欢将表情挂脸上的人，时有眉头紧锁，时有眉飞色舞，以至于我一直都傻傻认为母亲是个不会藏匿情感的人。林林总总的事实，无不证明着母亲的精明、干练。可就这样的一个女人，她怎么瞬间就变了呢？

　　我冥思。对，都怪那镂空的门牙。要不是它，母亲的容颜就不会瞬间苍老，至少看不上去不会的。要不是它，我还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霸占母亲。可我毕竟是瞅见了，并且那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因为朝夕相处，我认为我是最懂母亲的。作为女儿，也本应最该懂得母亲的。直至这次偶遇，我才恍然醒悟——母亲那镂空的门牙背后不知隐藏了多少我所不知道的“真实”，包容了多少母女间本不应有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