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蓝了,都在阳光下,这是初到安娜堡的第一印象。 (一)女儿的导师 夏季的安娜堡,气候宜人,较之于国内我所居的小镇,这里却是避暑的好处所。去时正赶上女儿的学校放假,大部分学生回家了,女儿的寝室里便可纳身安住了,也便省却了一些费用。 几天后,便去拜见了女儿的导师,见面是在大学城的一处冰淇淋店里,女儿说:老太太(女儿的导师)请我们吃冰淇淋。小小的冰淇淋店已经坐满了人。老太太很是热情,衣着朴素,得体大方,蓝色的大眼睛似乎装满了密歇根湖的水。几句美式英语从老太太挂着笑容的嘴里溢出来,我猜那定是见面寒暄的客套话,我也便送了她一些话:“您好!”,“谢谢!”,“您真漂亮!”,“见到您很高兴!”,女儿都一一作了翻译。 冰淇淋店太小,我们就打坐在店外的木凳上,第一次吃冰淇淋,我真有些不*惯,可是老太太却旁若无人,舌头舔舐,牙齿嚼动,不大一会儿,一大桶冰淇淋被消去一半。而我要吃的冰淇淋,还在手里拘谨着,融化的汁液溢到杯桶的外面,粘到手上,凉凉地要把尴尬唤醒。我慌张地收起我的“儒雅”,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去吃。我吃到一半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把她的嘴唇拭干净了,杯桶已经入了身旁的垃圾箱。冰淇淋太凉,我对女儿说:吃不了了,剩余的要入垃圾箱了,老太太不会生气吧!女儿与老太太“english”了一番,看老太太笑嘻嘻的样子,我便把剩余的入了垃圾箱。 老太太介绍说,这小小的冰淇淋店坐落于此近百年了,很有盛名。我想:如果这店在国内,这样的店早就拆除了吧,一边学着传统,一边又拆除着传统。忽想起在空间读到的华东师大博士生导师张俊华的几句话:中国学校的基础设施往往胜过国外的名校,英国某个学校第一间教室用了三百年,我以前在国内工作的地方,回去看了一下,上课的教室,全没了,都是新的,这是在摧毁文化呀。这虽是冰淇淋店,但蕴含的理念却令人深思。 吃罢冰淇淋,我提议在附近走走。老太太满脸挂满了温和的气色,肩一耸,随着一句“ok”声,老太太起身走在了前面。 一条小道像一位拖着裙摆的女子,染满了绿色。树木林立,枝叶繁茂,草地浓绿,花开蜂吟。那些美式小屋一个接着一个,就像草皮上生长出来的,翠色流动。阳光在树荫下洒下碎碎光阴,那光阴丰腴地慵懒在那里,眉宇间多了许多的喜色。天很蓝,蓝汪汪的;云很白,软绵绵的。施施而行,顾城的小诗忽从心里默出: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地美好。 女儿穿了素红相见的裙子,与她的导师牵手走在前面,亲密的如同娘俩,我与妻子跟在后面,听着她们的聊天。分别时,我又提议,与老太太合影,老太太异常高兴,就在吃冰淇淋的店外,彼此用手机合影:女儿与老太太居中,我与妻子在两旁。 (二)萤火虫 上了灯影,持一凳坐在门前。草地上,灯光朦胧。呷一口绿茶,便生了家乡浓浓的味道。 夜空里慢慢多了许多闪烁的东西,脑海里顿有了一个影像-——萤火虫。 伸手轻轻握去,虚开掌心,不等细视,从手心又闪入夜空。 于萤火虫,我是很陌生的。生在鲁南,我不曾见过萤火虫的样子,也不知道它是怎样闪烁的,此时是惊喜的。 “囊萤 ”的故事熟悉:晋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熟悉它,也只是在儿时的故事里。最喜诗里的两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设若自己是诗中的那个古代女子,在一个晚上,蜡烛逸出微弱的光,屏风上的图画添了几分幽冷的色调;幸流萤闪烁过来,冲淡了心思,便持了小扇,迈动莲步,去嬉戏飞来飞去的萤火虫,怕不是自己就是一朵流萤了? 小小的萤火虫像夜空生出的星星, 起身融入,一个老男孩,自不是那朵女子,但可试着去做一朵流萤。萤火虫越来越多,仿佛上演了一场灯光秀,闪闪烁烁,迷迷离离,我也仿佛被装入了一个童话的瓶子里,似穿越在了另一个时空里。 “忽向篱边绕,还从井畔飞。”这安娜堡小镇既无篱,也无井,自然失却了诗里的精致,但这里有的是绿草,有的是绿树,有的是美式的木屋,萤在草上飞,萤绕树儿明,萤与灯光争亮。 网上搜寻有云:萤火虫以软体动物诸如蜗牛、螺蛳的肉为食;喜欢栖息的地方多为温暖、潮湿、多水的草丛、篱笆院、水井旁、沟河岸、芦苇荡等。老迈的我竟然不知其食,亦不知其栖,顿觉遗憾。前几年的时候,海边城市青岛从广西引进一万只萤火虫放进中山公园,而这些美丽的小虫仅在青岛待了三天就从城区慢慢消失,据专家说城区内适合萤火虫生存的大环境不复存在。呜呼!什么时候在我生活依赖的地方也能呈现萤火壮观的胜景。 寻来透明的小瓶,捕几只置入,偶能看到其闪烁的光亮,不知道古人的囊怎么制作的 ,萤在囊中闪烁的光亮,我猜想肯定是微弱的。不管怎样,车胤用口袋装萤火虫夜读的故事,鼓励了后来的无数个学子。 把小瓶里的几只萤放飞,它们属于这个自由的夜晚。循着萤火的光芒,女儿窗前的灯光比萤火更柔和。她正在用自己的汗水书写着青春的光芒。我曾问她:“明年毕业,回国工作吗?”女儿答道:“祖国需要我,回去!”答得简洁,答得给力,是爸爸的好女儿。 以是,生命的价值在于厚重的亮度。像萤火虫那样,哪怕小小的微光,亦能照亮苍穹。 (三)松鼠 午后,泡一杯家乡的茶,寻门前的脚踏步坐下。眼前是绿茵茵的草地,草地上有两棵硕大的松树,还有几棵缀满青涩果子的树。茶香,草香,树香 。 一群松鼠从树上溜下,我把早已准备好的面包递过去,这些生灵蹦跳着过来,像抢到了美食,直立了身体,两只前爪抱定,优雅地往嘴上蠕动。饱餐后,用爪子梳理一下皮毛,对我这个善良的华人瞧几眼,似乎传神道:bread tastes good。便攀上高枝,歇息而去。它们早与我会意,约时而来,饱食而去。等我回国时,怕这些生灵不被我养得像我的样子?胖乎乎的如一打面包。 一阵风拂过,松鼠蹭着松枝微动。呷一口茶,心泰然如绿色。“满?}芳醪手自携,陂湖南北埭东西。茂林处处见松鼠,幽圃时时闻竹鸡。”这是陆游的诗,此时身边没有酒醪,惟一杯透明的家乡绿茶,这里没有土坝,却有高低起伏的绿色坡地,没有浩瀚的湖泊,却有一条休伦河,优雅的如一位仙子,妖娆着安娜堡,听不到鸡鸣,却有一只只大鹅漫过草皮,一只只松鼠与你结为知己。 一个新的环境,总给人许多的惊奇,这安娜堡的松鼠会把你的神经扩张到极致。 想起了活泼可爱的孙女,她一岁生日的时候,我请办公室的同事张画了一幅水墨:一串葡萄下,两只鲜活的小松鼠;女儿刚在安娜堡读博的时候,发回来一张图片:一棵硕大的松树,一片草坪,一只蹦跳的松鼠。生活的日子里,松鼠也成了我文字中一个美的名词。 风从远方拽来几朵白云,簪在松树上,天蓝得像密歇根湖的水,清晰地看到蹭在枝上晃动的松鼠。起身而行,对面坡地上是一家幼儿园,午后的孩子们早已睡了吧,草地上多了跳跃的松鼠。两只松鼠正于一只木箱上嬉戏,我赶过去,拿着相机去拍它们。木箱就置在幼儿园的一个路口,木箱不大,支撑它的是一根木柱,箱里面排满了书,这样的书箱在安娜堡很多见。询问过女儿书箱的情况,女儿说:你可以取书阅读;你也可以拿回家;家里的书,你也可以放进去。取一本翻阅,书里全是英文,对于英语,我是门外汉,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封面的儿童图画告诉我,一定是与孩子们有关的书。 蓝天,白云,草地,果树,松鼠,书箱,都在相机里定格。今夜里,孙女会在家里收到爷爷发送的最好礼物,她会嘴角噙着半弯甜甜的笑,一声“谢谢”,稚嫩而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