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闭眼睁开又闭合,山哥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彩丝带飘扬着,她努力把雄的点点滴滴覆盖上,可大脑僵硬般没有柔韧。终于有了熟悉的脚步声,雄回来了,秋从床上弹起下床飞奔向他,他身上的酒味第一次厌恶不了她的嗅蕾。 “又胡思乱想了?” “不!真是人影。神思恍惚我怕承受不住……” “你是不是小产后的抑郁症?要不明天我陪你看看心理医生。” 一句话撞击到秋的肌肋。是呀!莫非自己流产后有了抑郁症才会如此。 “你看你最近瘦得厉害,精神状态也不好,辞职好好调理调理。” “我……也有此意。” 第二天,雄原本要陪她去心理诊所,但公司急务还是没能陪她。秋失落地先到公司交了辞呈。知道者围过来。王树山肯定也已知闻,但始终没有露面,更没有片言只语。秋觉得自己真是神经质,世上同名同姓同一爱好甚至同一*惯性动作的人多的是,怎么处处联想到山哥哥?如果是他,就是再冷漠也不至于如此吧?哪怕顾及发小之情。她真相信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是需要好好调整自己了。 一个人去了海岛去北岛,购物吃食爬山,广阔世界中各色人情的跳动充塞着她小小的心脏,每天神经兮兮的自溺缩小变形。如果不是过于沉浸,孩子怎么会流产?工作怎么会没心思做?为什么总要让思绪返回过去折腾自己?一定要战胜自己,排除杂念,好好调整,好好生活。 归来秋的气色好了很多。恰逢雄要出席重大的商务活动,秋专门到商场给他挑选衣服。在购物的人流中,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嫂的身影多么地似曾相识,仔细一看不禁怔住了,这不是山哥哥的母亲史阿姨吗?与此同时她也认出了她。 “冷秋!” “阿……姨!” “这些年可好?” “还好……山哥哥……”秋终于吞吐出山哥哥几个字,记忆像火烧云快速覆盖整个天空,黑云突地翻滚而来。 “当年那场无情的大火把山山害惨了,原本他一个人在家复*,我同他爸买菜回来发现他不见了,竟没想到会跑到公园救火,我们左等右等等来他被烧伤的消息。那不是小伤呀,脸上胳膊上手臂上……他羞于见人,非要离开那个地方。我们只好把那里的店铺急急出手带他回老家,伤势好转后做了整容手术……现在好了,他参加工作了,还开个面馆。但骨子里的自卑却再也挥之不去,自闭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唉……我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扑向大火……” “他是不是在锦祥公司?” “是,我到这儿来就是看看他,想给他买件衣服。对了,你结婚了没有?” “我……” “要不是那场大火,说不定你们俩个……” “阿姨……”冷秋努力控制住自己,可心在痉挛中泪决堤而下。 “我……找不着你们,又联系不上他……” 他奋不顾身地跑去救她吗?他难道知道她一如既往地到公园吗?可那天偏偏她迟了一步幸免于难,而他却……冷秋丢下云里雾里的史阿姨跑向面馆,现在是下班时间,他应该在那儿,她突然明白并证实了所有的疑惑:黑影;一只手套;“秋山”绘面馆;他来她所在的公司;面部因整容的僵硬……可她又将何去何去。 小时候她爱吃面,他也爱,他们常把节省下来的钱到学校的面馆吃碗面,那香味好浓好浓,山哥哥常说长大了要开一家面馆,让她天天吃那样的面。可分离后她再也没敢尝吃过,就是家楼下不远处的秋山面馆,在熟悉的两个字面前更怯情,因此一次也不敢光顾。而今不顾一切地直冲里面。正是下班时间,山哥哥果真在店里,冷秋奔过去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山哥哥,真的是你……我以为你找借口不去公园,后来又不辞而别……一度让我心灰意冷,我真想不到是火烧伤了你……” “你终是知道了……我当时以为你在公园,第一意识就是要救你,根本没考虑那么多,我当时的爱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我只是把你看着妹妹,我们同一公司也是机缘巧合。我现在已有女朋友,她在我大学时已出现,你这样让她知道会误解的。”秋山挣脱脱着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相认我?” 秋看着他显得淡淡的表情,找不出任何说谎的漏洞。或许确实是自己自溺着,欢忧着自己的欢忧,她慢慢松开手。 “我就怕你误解心里有负荷,所以没敢打扰你。” “你告诉我这些年的生活好吗?” “像小时候?把我吃饭做的好事坏事都一一汇报?太小儿科了,有什么好说的,出院、整容、返校、大学、毕业、就业,现在这儿。” 轻描淡写的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冷秋心里的枷锁松解了很多,恰这时史阿姨回来。 “冷秋,丢下我就是想见山山呀,说明我不就不莫名其妙了吗?在这儿吃饭,尝尝山哥哥的厨艺。” “妈……她已是结婚的人了,哪有那么方便。” “你……结婚了?也是,多年不联系了……” “我确实该走了,我真的有事……” 山哥哥的冷漠让秋茫然无措,或许他一直厌恨自己曾经的幼稚,憎恨自己对他间接的迫害。九年的岁月已是无数个沧海桑田,还天真地想无隔阂地回复如初?只怕心还在,情非昨。冷秋凄惨地苦笑了笑转身离开。她不知道山哥哥冷漠的外表下是否有火山运动,但表面上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他再不是那个关心她呵护她的山哥哥了。即便不如此,她能同雄离婚奔向他吗?唯一要做的只能把他放在亲人的角落,可莫名的枷锁还是紧紧地束着她。她忘了出外的目的,到家楼下又折回商店挑衣服,如此折腾已是一天。 雄回来了,看了看她茫然若思的脸,关切地问: “旅游回来感觉还不好吗?” “雄,我……今天见到儿时的邻居树山了。” “挺好的事。” “我从幼儿就认识了树山,他既是我的玩伴,又是我心中的偶像,我们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每天约定结伴回家,经常到附近的森林公园玩。他高考时我高一。面临高考压力,我们约定一年后再到公园相见。可我没有他压力大,也*惯了每天到公园玩,便独自一人照常去,有时同好友——那次的失火可真大,他以为我又去了那里,便跑向我们常去的枫树林,不慎大面积烧伤……这些年他们一家子回了老家,我今天才知道……这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想要我怎么做?” “他在锦祥,我原先的单位,这我今天才知道,一个公司这么久,我竟没认出他。你同锦祥老总比较熟悉,希望你有机会帮帮他——他姓王……” “我会的。” 雄看看她的神情,他感知不到这份情份的深浅,只隐约出秋的异常,疲惫并没有让他多想地走向洗澡间。此时的王树山却在翻江倒海,他早知道她现在安稳的生活,本不想打扰她,只想静静地远远地看着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永远不受他控制,如今他只能在万不得时把女朋友的谎言事实化,所幸一直追他的琪璐也跑到这儿工作。 有了雄的承诺,秋睡得从未有过的安稳,并决定把这一页先翻过去,第二天找工作做。事情总是这样的戏剧化,和琪璐就这样在公司成了工作搭挡。她把心中的男友叫“冰冰”,每有闲暇就冰冰长冰冰短,讲述他如何对异性冷若冰霜,如何不解风情,满含爱意地讲她同几个姐妹在一个夏风**的晚上,骗他说老家的一个女孩在校园的草坪上正等他,他信以为真地直奔草坪,却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她悄悄地转到蒙着他的眼睛故意改变声音让他猜是谁,他竟说“我不认识你”。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就是那时她爱上他,有意接近了他。 “他一直拒我于千里,可最近不知为何态度缓和了许多,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娶我。因为他除了我从未同任何女子来往,或许他对女人有偏见吧?我一定会感化他。” 听着她断断续续满含的痴情,秋完全相信爱着的女人往往进入魔沼般不可自拔,而自己不也曾如此执迷不悟吗?或许这样傻痴的感情一生仅有一次,尝过就不敢再深陷。与雄的拍拖虽然也有狂热,但毕竟理智了很多。每听琪璐讲她的爱情总要想到山哥哥,心失落中总要隐隐地痛,每下班回家路过“秋山”面馆,总*惯性地张望又仰望,既而远远地离开。情怯不过如此,缘份不过如此。 又是枫叶飘零的日子,古城道的枫叶似火。雄出差了,阴雨绵绵的黄昏,秋下班独自一人心血来潮地在偏僻的小巷里走着,曾经的火光似乎在枫叶上肆意狂乱着,山哥哥不顾一切地冲向大火,灼痛在模糊的视线中延伸…… 树山下班后走进细雨中,从未有过的希望有人陪,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静静地感受溺水的心,琪璐的来电无疑雪中送炭,他们就这样在古城道的枫叶下不期而遇。 “冷秋!” “琪璐……山……” “冰冰,这是我同事冷秋——这是我男朋友……” “我……有事路过这儿……我要赶时间……”冷秋吞吐着快速转身离开。 琪璐不是粗枝大叶的女孩,她从俩人的窘态和不自然的神情中猜想出些什么,第一次怀疑树山冷漠外表下有一颗不属于她的狂跳的心,可她不敢正视,也不想正视,她相信认识他6年来的冷漠和情绪的恍惚是天生所然。树山自虐般收了伞,虽是细雨??鳎??奔涑ち艘不崃苁?芡浮?/p> “我恐怕要回家洗个热水澡,很抱歉。” “你赶快回家吧,我也要买些东西。” 第二天琪璐看着一如往常的冷秋,心稍稍放下些 “秋姐,你和冰冰认识?” “可能吧,像我儿时的邻居,感觉怪怪的又不像。” “你们相爱过?” “……你太敏感了……赶快手头的工作。” 秋的躲避更让琪璐心存疑惑,晚上下班她直奔冰冰的住处,既担心他会感冒,又想要知道些什么。秋山 真的发 烧了,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他似乎看到秋正拿着药走来。十年前的寒冬,他长久的咳嗽引起高烧,可又不放心秋一个人上学下学,坚持一天放学后,高热让他头重脚轻。秋慌乱地把他扶到路边,买了退烧药和矿泉水,把头靠在她身上,把药给他服下。她的身子好暖好软,就是那一刻,他下决心不能再有病,要好好疼她爱她一辈子。可现在呢?他靠近她的勇气都没有。秋永远那么美,先前的稚幼被如今成熟的丰韵代替,那一抹哀怨让他心痛得无能为力,情不自禁地抓紧她的手 “秋,我不是故意冷淡你,我只是感到早已配不上你,一场火灾否定了一切……” 琪璐的心一点点坠入深潭,任他抱着哭着,男人有泪不轻掸,这是怎样的情深意重。可秋嫁了人,这说明他们的爱决不会等同,她要点醒他,以退为进,让他彻底死心,难道他戴手套的手有烧伤?他想着轻轻地去掉他的手套,遍手的烧疤让她触目惊心,臂膀,身体……她颤抖着,怪不得他对女人如此冷漠,……他即便有热烈的爱压抑着也不会敢爱。如今她不能嫌弃他,要拉着他通往直前,直到幸福的领地,不然他会自卑着孤独终老,试想还会有谁知他懂他如她?琪璐不禁热泪盈眶,思着想着进入半梦中:他们相偕漫步公园里,天高云淡,暖风和煦,花团锦簇……醒来看到的是冰冰被偷窥难堪的脸,她这才意识到没有把他的衣服整理好。 “冰冰,你听我说,皮肤有疤,心不能有伤疤。你一直喊着秋的名字,可她已是有夫之妇,而且她明确地告诉我只把你看作曾经的结伴者,她丈夫才是她的真爱。你看,雄事业成功,人也优秀,还很爱她,你怎么会有机会……” “我是烧得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当真,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我相信你,我们结婚吧,有个宝宝相信你的性情会乐观开朗很多,生活态度也会大大改变。”琪璐相信厮守的岁月会把一切冲刷淡以至于无,什么样的感情会经得起日子的冲洗? 雄静静地盯着她,心不停地翻滚着:是该遗忘了,这么多年的固守除了自哀又得到什么。父母一直催促独子的他早些成家,他不能自私地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而不顾亲人。或许只有面前这个不嫌弃他执著的女子能给他带来崭新的生活,或许他选择来这个城市就是一个错误。在雄面前,他总是卑微的,不管是事业还是能给予的视觉之美,有他在,对秋还有何不放心呢? “我们一块儿回我老家吧,我们开饭店,一家,二家……” “真的?一言为定,我们这就着手准备。” “祝贺你们。”这个决定她首先兴高采烈地在辞职时告诉了秋,一系列的事件总在预料之外,秋故作高兴地说。 这或许是现有生活状态的最好方法,有些感情或许真的只属于过去式,与其苦苦煎熬不如相忘流岁。该搁浅的就要搁浅,可心的悯悲和怅然让秋溺沉着,抬眼窗外,又是一个冬日的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