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花盆里,有一只蜗牛,它爬得太慢,四根触角不断伸缩着,似乎是在感受这个世界的冷暖,似乎是在聆听这个世界的悲欢。 花盆里有一株小桂花树,我看见那只蜗牛在树干上蠕动着身体,看起来十分辛苦。背上坚硬的壳没有给它丝毫安全感,它警惕的注视着。估计是把我当做萤火虫之类的天敌了。 我对那只蜗牛没有半分恶意,我既不像邻居家那个调皮捣蛋的毛孩子,也不像一只饥肠辘辘的萤火虫。你看,我的肚子上是厚厚的三层脂肪。 是啊!我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但并代表我心肠歹毒。我喜欢嗑瓜子,但不代表我喜欢吃一只蜗牛。 蜗牛它看起来是那么可爱,它也是大自然所宠爱的生灵。看着它不停的爬动着,我猜测,它是一只开心的蜗牛,至少比我开心一点。有时,我的脑袋总会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恳请那只蜗牛把它背上的壳借给我。 至于借来蜗牛壳有何用处,我现在还没想明白,可能是单纯的觉得好玩,可能是想背上蜗牛壳去和那些傲慢的乌龟赛跑,可能是在某个天寒地冻的冬夜钻进蜗牛壳取暖。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拿来炖汤宴请宾客。 没错,我就是那种游离在善恶之间的人,我时常不能把控自己,那种从人性深处跑出来的欲望唆使我占有。对于金钱、美女和声名,我都想放弃。我想去做一只开心的蜗牛,找个温暖的花盆,遮风挡雨,安度晚年。 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人不就是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吗?蜗牛全是是低调的颜色,它们缺乏安全感,所以,我从来不愿意轻易去打扰一只认真生活的蜗牛。 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一只蜗牛的自由自在。不过,我猜想它也有生活的落魄,比如饿得皮包骨头,比如和女朋友的爱情无疾而终,比如调皮的儿子又在学校里惹是生非。当然,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一只开心的蜗牛。如果它愿意,我可以磕头拜师,向它学*这悠然的爬行。 那只蜗牛回头看见了我,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它对我说:“做一只蜗牛和做人是一样困难的,你虽然看我每天无忧无虑的爬行着,可是我的天敌太多,比如一只悠闲散步的老母鸡,比如一只趾高气昂的萤火虫。我时常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中。别看我身体硬朗,其实胃病让我苦不堪言。每到夜深人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我劝你还是另拜名师,比如,去和太阳说会儿话,比如走路时小心脚下的蚂蚁。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都会让你领悟到人生的真谛。” 听完,我沉默不语。讲真的,我真心想和那只蜗牛一起并肩爬行,而且动作保持高度一致。我甚至愿意丢掉我的名字,改换头面,做它的影子。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复制,而是我把这看做是生命的返璞归真。 不管是一只爬行的蜗牛,还是行走在生活里的人,无论曾经如何辉煌灿烂,最后都应该回归于质朴的自己。当你拥有一切时,你会发现,你只不过是一无所有。但当你一无所有时,你又感到困顿懊恼。说来,真是可笑的人生。 面对那只蜗牛,我想把自己所经历的二十八个春秋诉说与它,我想把自己这些年的流浪生活剖开让它审判。它默不作声,我们像两个世界的陌生人。我多想告诉它,蜗牛啊!蜗牛,等你老去的那一天,请让我挥泪送别。 我不是生活的终结者,上天也没有赋予我剥夺生命的权力,我只想慷慨赠与,我恨不得把自己施舍给这个冰冷的世界。 偶尔,我在树荫里与一棵树对话,我想了解山野的寂静与荒凉,我想感受秋天百草枯黄后野火的燃烧,我想拥抱一棵树的十年风雨。可惜,那棵树没有说话,它是生活的哑巴,它是傲慢的文明人。是啊!我只是这世间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谁又愿意敞开心扉让我入住呢? 我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我只不过是一个回不了头的浪子,我只不过是想在粗茶淡饭中深嗅岁月的芬芳。不用怀疑,这是我对生活乃至人生的执着。 有时候我在想,我也许是一条在垃圾堆寻找食物野狗,可是我从不摇尾乞怜。我有我的尊严,我有我的理想,我要挺起胸膛的做一条堂堂正正的狗。狗与人不同,狗是忠诚的,它不会把我发现花盆里有只蜗牛的事透露给八卦报刊,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不会吃一只开心的蜗牛。 蜗牛在前面爬,我在后面大步追随。它要去哪儿?难道是它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等待死亡降临?难道它是厌倦了阳台上那个花盆里的一草一木?难道它是暗恨花盆里的桂花树不开出花朵?我的脑袋空空如也,我真搞不明白一只蜗牛为何要背着厚重的躯壳远走他乡? 蜗牛走了,它的开心是落在泥土上的沙盐,白的发亮,我用手指粘上一些尝了尝,味道咸涩无比。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纯洁的开心,而是对生活无可奈何的眼泪。 蜗牛走了,我真的很想念它,很想很想。有时我会半夜在梦中惊醒,我梦到一只饥饿的萤火虫杀死了同样饥饿的蜗牛,我梦到我在洒满夕阳余晖的树林里踩死了一只蜗牛。我兀自发着呆,久久不能从中挣脱出来。 我是一个男人,不应该为一只开心的蜗牛难过。我虽然不能顶天立地,但我能在跌倒后站的四平八稳。我擦掉脸庞滑落的泪水,脸上挤出一些笑容,这些笑容晶莹剔透、闪闪发光。我努力的保持着这种微笑,我不愿意让一只开心的蜗牛把我比下去。 最后,我又回到了阳台,满眼期待的看着那个花盆。桂花树开出了一些洁白的小花朵,我贪婪的呼吸着这沁人心脾的清香。就在这时,我发现一只蜗牛背靠桂花树悠闲的坐着,它正滋着牙看着我,笑的好不开心。 二零一八年九月十五日于成都,竹鸿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