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天气渐热起来,不经意间,脱去了长褂,换上了短衫,犹豫不定夏天是否真的来临时,楼下传来了收割机南去的轰鸣声。那轰鸣声对我如叫夏的布谷,唤起了我对年少时家乡麦收久远的记忆。 一 爸爸妈妈晚上出门了,隐隐约约听说是去永福庄拾麦子了。按爸爸说,永福庄的地广,有劲,麦子掉的多。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得而知,但早晨醒来,屋地上常放着两大捆麦子。爸爸妈妈拾麦子,小孩子也不例外。小孩子拾麦子是老师领着列队出发的,拾的麦子都堆到学校的操场里,每个小孩子的奖赏是两个布和片。布和片,白白的,圆圆的,噙在嘴里,凉凉的,老师说是为了避暑。那时的麦天大家很轻松,大人轻松,小孩也轻松,可就是过完麦天,家里很少能看到多少麦子。 天还是那个天,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但地里的麦子与往年相比厚实了许多。爸爸磨镰刀了,一把,两把,三把,四把。埝南的麦子快能割了,爸爸从地里转悠回来对母亲说,母亲笑着做饭去了。“起床了,起床了,快点起来,去埝南割麦子去。”睡梦中,父亲吆喝开了。随着父亲的吆喝,麦收也就正式开始了。 啊!地身怎么这么长啊!这什么时候能割到头啊!哎!这么一大块,什么时候能割完啊!没插镰,先气馁了。“我在前面挑趟,你在后面跟着。”父亲手上哈哈气,交待完开镰了。弯腰,插镰,用力,一把,又一把,开始,小老虎似的,几乎和父亲比个高低,可很快吃不消了。哎呀!腰怎么这么疼啊!多想歇一会啊!可刚坐下,父亲嚷开了,快割,快割,一会儿再歇着。割,用力割,追上去,可越追,父亲的身影越模糊。“你这样可不行啊!要是在队上,准得挨训,割麦子在后面的,不但割,还得捆,而且还得跟上,你倒好,光割也撵不上趟。”不知何时,父亲已经到头,转回来了。“我腰疼。”“小孩子哪有腰啊!”父亲打着哈哈说。 割,终于割完了,可还得捆,捆,终于捆完了,可还得拉。“你上去”我犹豫麦子放在排子车何处的时候,父亲吩咐了。“踩,用力踩,注意把车装匀了,不然会翻车。”我刚上去,父亲又吩咐了。车装完了,小山一样,父亲驾辕,姐姐和我,一左一右各拉一绳上路了。烈日炎炎,多盼望能早点能到麦场,可双腿象灌了水银的不听使唤。父亲停下来了,原来前面有一个陡坡。“我给你们说千万要使劲!”父亲查完看地形回来叮咛说。预备,冲刺,象百米赛跑,可车子即将过坡的刹那,轰隆一声,翻了。 割麦窝在地里,四处张望,西边一家,东边一户,也不感觉地里有多少人,可等到了路上就两样了。一会儿遇见张三,一会儿王五,一会又遇见是陈麻子,父亲招呼不断,招呼中歇了劳累,招呼中车子上了围村路。而此时的围村路上,大车、小车,装载的,不装载的,南来的,北往的,东去的,西走的,早已成了车的河流,夹在车流中的男女,有老的,有少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有驾车的,有拉车的,个个汗流满面,慌慌急急,不知奔向何处。 埝南的麦子割完了,割老苇场的,老苇场的麦子割老鸹地的,老鸹地的麦子割完了割村东的,父亲象愚公,又象一个将军,从容不迫地指挥着我们这一家子,把麦子一一收到村北的麦场里,自然呵斥是少不的。“庄稼长在地里还不能叫庄稼,只有收到家里才能叫庄稼。”,“庄稼长在地里和老天爷和别人和着呢,它熟了,你就得赶紧收,你不收,说不定被老天爷被别人拿了去。”父亲呵斥的当口,每每为呵斥找理由。 二 麦子收到场里,下一步就是打场。由于麦场的空间有限,打场需要抓阄,谁抓到前面谁先打。打场一般早晨先把麦子摊开,然后让太阳晒,晒的过程中,要把麦子每割一段时间翻一遍,为的是把麦子晒透晒焦。等到中午或者下午估计麦子晒得差不多的时候,拖来机便上场了。拖拉机有本村的,有外乡的,都是事先定好的。拖拉机打场主要靠它后面拖着的一个滚子,具体说,是滚子把麦子碾压下来的。拖拉机打场是个紧急活,人们要在拖拉机碾压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把麦子翻一两遍,为的是把麦粒碾压干净。为此,每到打场时,四邻的大爷婶子常来帮忙,自然轮到人家打场时,也是要帮忙的。 在天气不好的情况下,打场拖拉机就用不上了,这时候打场人们用的是脱粒机。脱粒机打场更是个人多的活,有解麦捆子的,有递麦子的,有清理麦粒的,每项程序都紧急,稍有迟延,便赶不上脱粒机脱离的速度。为此,每到使用脱粒机打麦子时,叔叔、大爷都和我家掺和在一起,使疏远的亲情又紧密几分。脱粒机打麦子也是个脏活,每脱粒一场,人们都灰尘满面,特别是脱粒机前往脱粒机里赛麦子的,更是灰尘的直接袭击对象,这一位置通常由叔叔、大爷、父亲轮流担当。脱粒机打场不需要阳光,一旦启用,往往不分昼夜干下去,直至把麦子脱离完为止。 打场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扬场,脱粒机脱离也好,拖拉机碾压也好,这道工序都离不了。扬场具体说就是用风麦粒中的杂物吹出去,而这不是简单活,它是需要一定技巧的。扬场的时候风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麦粒会随着风,和杂物一起刮出去,太小了,杂物和麦子重新落到一处,两者都达不到杂物和麦粒分离的目的。我试着和父亲学过扬场,可最终也没有学会。 麦粒光秃秃金灿灿一堆,对父母是幸福的时刻,父母的微笑挂在脸上,也挂在心里。经过食不果腹的年代,如此一大堆麦子呈现在眼前,怎么能不高兴呢。 记不清何年,上世纪九七年或是九八年,家乡麦天的田野里出现了收割机,起初是一辆,年轻人日夜跟在收割机后面跑,尔后是两辆、三辆。自从收割机出现的那一年起,家乡的麦天日益冷清,起初消失的是镰刀,随后是麦场。我尊敬现在,现在意味着发展,我怀念过去,过去意味着继承。那轰隆隆南去的收割机,用不了几天还会转回来,说不定哪辆会转到我的家乡去。是的,我该回家乡看看了,尤其是在这个季节。回去,那是一定的,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