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去姥姥的村里,又看到了姥姥家的老房子。 说是老房子,其实现在早就没了房子的影子了,连院墙也没有,只剩下一片乱柴堆掩盖着的墙基在那里。当年老屋庭院里的许多细细的小枣树还在那里蓬乱的生长着,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枣树似乎也没怎么长大,却有增多的趋势,乱糟糟的伸展着弯曲的枝条,随意的生长着。 可是老房子却印在我的头脑里了。在那片土堆里,我清楚的知道院子的角门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是屋门,什么地方是窗户,当年的那棵牛奶子枣树长在哪里。枣树下面有一个大石头辊子,我经常踩在上面够枣吃;西窗户下有一棵小枣树,树下曾拴着一只小黄狗,尾巴细的像老鼠的尾巴,后来姥爷病了,大家没心思去管它,我抱回家,它的主人就成了我。这些景象就这么清晰的印在我的记忆里。 我记得,姥爷姥姥到了七十多岁的时候不再下地劳动,他们在小院里开辟了一个小菜园,种上几畦菜。记忆里,每次和妈妈去的时候,姥姥总是正在小院里或站或坐着,手边干着一些活,我们进角门,她就高兴的赶紧过来迎着我们。姥姥的气色一直很好,肤色白白的,颊边映着两团薄红,我常常想,姥姥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她是很慈祥的一个人。姥爷要严肃一些,年纪很大了,眉毛和头发却依旧又黑又浓。 我去的时候,姥姥总是喊来姥爷,把屋顶上挂着的提篮拿下来,拿出变得硬邦邦的油条给我吃,那是他们特意在集市上买的,因为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所以经常变得硬邦邦,我小时候不爱吃油条,再说硬的像石头,我就更不吃了。姥姥逼我一会,见我坚决不吃,很惋惜的再放起来。又去里屋从鸡蛋坛子里捞腌鸡蛋煮给我吃,鸡蛋腌得太久了,常常蛋皮里只剩下了黑乎乎的半个,我也不爱吃。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这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可是我小时候不爱吃这些。 我感兴趣的是,在姥姥光线昏暗的储物室里,捉一些大个的蜘蛛,摘菜园里已经发红的西红柿,盯着那些枣树的枝干,看着它们抽出新芽,开出淡黄色的小花,结出绿豆大的枣子,然后每次来的时候,仔细研究它们慢慢长大,到秋天的时候,我就可以大解馋瘾了。 姥姥的小院里有三棵枣树,一棵大枣树,一棵小枣树,一棵牛奶子枣树。牛奶子枣树最受欢迎,因为它结出的枣又脆又甜,相比之下,小枣不够脆,大枣不脆也不够甜。牛奶子枣长得确实像奶嘴,后面大,前面小,是我的最爱。前院里冒出的一些小枣树,就是从这三棵大枣树的根上冒的,姥爷不去管它们,任它们一年年慢慢长大。 姥姥去世的时候,我念小学三年级,姥爷去世的时候我读初一。姥姥姥爷去世之后,那个小院也就空了,不久,那三棵枣树也枯死了。大人们都说枣树也是有灵性的,跟着主人去了。 看着光秃秃的院子,记起那三棵枯死的枣树,感念它们陪同姥姥姥爷生活的那一段温暖的时光,眼里一时酸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