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途中,我快速的骑着自行车,行驶在前面的公交车停在太平园站台旁边,为了不撞到从公交车上下来的行人,我提前减速了。这次公交车上的乘客并没有快速的从后门下来,而是缓慢的。 我路过公交车后门位置时,特意转头看了看。一个矮小的中年妇女,正在公交车后门位置,依靠两只手移动木板,慢慢从公交车上下来。我所说的矮小是指腿脚几乎是连着的,感觉和正常人蹲在地上的状态一样。一看便知是有身体残疾的人。 中年妇女身后跟着一位大爷,这位大爷眼睛不好,也不知道是盲人还是视力差。他右手紧握一根棍子,在公交车的后门处不断来回在地上敲打,以此来确定位置。他看起来是如此轻车熟路。我虽然看不到公交车上乘客的表情,但我还是能猜测到一些,对于这样的缓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理解的。并且在内心会衍生出一些同情,这是一种动物对同类不幸遭遇的惋惜。 对于这两人,其实并不陌生,我这两三年都从这条路路过,我路过这里的时间一般是晚上十点半左右,他们也恰好赶上10路车的最后一班。有很多次我都看到他们这样缓慢下车,有时候则是径直穿过马路,残疾妇女坐在自制的滑轮板上,瞎子大爷则是默契的用手中的棍子推着残疾妇女前行。 路灯下,他们的身影沿着马路边向前,我知道他们住在那条小巷,那条小巷我也曾住过接近两年时间。泛黄冰冷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向着自己生命的方向,前进,前进。他们离的越来越远,安静的街道上,我只能隐隐听到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其实我曾揣测过他们以什么谋生的,我的第一反应是以自身的身体缺陷唤起别人的同情,只需要找一个人多的地方,最好城管不出没的地方,然后安静的呆在那里,可怜巴巴的看着路过的来往行人。 之后,我觉得自己可能是错的。因为瞎子大爷的眼睛符合农村算命先生的标准。在我的印象中,瞎子是天生的算命先生,而且农村的老年人对此深信不疑。以致于后来,但凡看到算命先生不是瞎子,我就会怀疑他的算的准不准? 对于一个普通盲人来说,最好的谋生自然是算命。算命虽然是封建迷信的残余,但如果是能让那些盲人以此来谋生,勉强度日也是未尝不可。至于给人算命途中有没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用你聪明的小脑袋想一下就知道了。算命先生一般观察力很好,但是盲人算命先生,估计比较了解人性。其实生活中,绝大多数人都有相同的日常,算命先生会根据你提供的信息不断分析延伸,然后加上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开始装模作样的忽悠了。 我估计瞎子大爷和那个残疾的中年妇女是夫妻,他们在身体缺陷上彼此互补。残疾妇女为瞎子大爷带路,瞎子大爷为残疾妇女推滑轮板车。他们生命的方向只有一个,向着更好的生活出发。 能让你为之肃然起敬的事其实有很多,留心观察即可获得。在遇到瞎子大爷和残疾妇女的地方的不远处,我也看到过另一个人。我不知道怎样去界定他的身份?他穿的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上的黑泥成块状。推着一个破旧的自行车,自行车上挂满了一个个垃圾袋子,挂的密密麻麻,几乎遮住了自行车。由此,我猜测大叔可能是个靠捡垃圾为生的拾荒人。因为我几次看到他的地方都是在太平园的那个拱桥上坡处。这附近我还是较为熟悉,就是在瞎子大爷和残疾妇女住的那条小巷里,有一个收购破烂的地方。如今的小巷周围大部分被拆了,只剩下很少一部分,收购破烂的地方就是如今小巷的终点了。 我看着拾荒大叔吃力的推着自行车,嘴唇有些干燥脱皮,每推一步都大口大口的用嘴喘气。他的身体看起来很瘦弱,我想他应该是患了肺上的病。 前两天几乎在相同的位置,我又看到了拾荒大叔,这次似乎换了一辆交通工具,我仔细瞧了一下,这次拾荒大叔推的是一辆旧的老式电动车,当然,车周围垃圾袋还是挂的密密麻麻。拾荒大叔的脸色比以前好了很多,看着不再那么病殃殃的了。我猛蹬自行车,轻松超过了他,骑到坡的顶点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他依旧埋着头吃力的爬着那个陡坡。我在心里暗暗说道:一直这样走下去吧!向着自己生命的方向前进吧! 生命是有自己方向的。无论你的生活过得怎样,你都是无可替代的那部分。只要活着,有尊严的活着,就不用去在意身外的得失。 独一无二的你,总有一两个人会把你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只要有人爱,那便是幸福。幸福的人有填饱肚子的粮食,有可以思念的人,还有一堆腐烂在生活中的糟糕心情。 记得在大舅公去世后,我去参加了葬礼。大舅公是被一面摇摇欲坠的土墙砸死的,那时,大舅公已经年过七十。听别人说,大舅公死的很惨,脑袋被砸得有些变形,脑浆都被砸出来了。大舅公这人还是挺好的,帮助过我家不少。 我曾在中考后的路上碰到过他,他问我考的怎样?我的学*成绩向来在班上是中上。几乎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有上课时认真听,其它课余时间概不用功学*。大概那时我还是坚信,学*只是期末拿着一张成绩单去应付父母。我简单的回了他一下,然后叫了声大舅公我走了,便飞奔逃走了。大舅公看起来太严肃了,和他多待一会儿,准要被训一顿。 大舅公的葬礼后期,我去看了看大舅婆。大舅婆眼睛患病,在我只有几岁时大舅婆的眼睛就看不到了。大舅婆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从大舅婆的表情上,我没有找到那种伤心。大舅婆很平静的坐在那里。大舅婆问我是谁?旁边人大声给他说:这是六生的那个二娃。大舅婆听后,拉着我手,亲切的说道:“哦!是二娃啊!”我一时有些不自在。 大舅公的葬礼结束后,我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发现了另一棵小树苗。小树苗所生长的位置是一处枝干枯朽后留下的地方。小树苗生长的位置比我还高,我抬头看了看它,我开始重新审视生命了。 生命来自生命,生命也必将靠近生命。但凡每一个生命都有一个方向,不是死亡,而是向上生长。 二零一八年六月五日于成都,竹鸿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