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给别人讲故事。 家里兄弟姊妹多,又皆好读书,日积月累,就有了许多来历不明的闲书,散乱摆放于窗台、门槛、桌子之上,我那时刚开始识字,兴趣正浓,见字必读,有不认识的,也不深究,囫囵吞枣冲过去,有时难免闹笑话,被哥哥们嘲笑一番,也不很在意,慢慢就读得顺畅起来。印象较深的,有《民间故事》、《杨家将》、《呼家将》、《三侠五义》、《封神榜》等等,因为不知被多少只手翻过,常常缺皮少页,有时竟少了几页几十页,急得人抓耳挠腮,但仍要如饥似渴地读下去。 也许是年龄小心思单纯的缘故,那时候记忆力好像格外好,几十上百甚至几百页的书读过去,虽不能过目不忘,但故事里的人物名字,大致情节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读的故事多了,渐渐有了小名气,同村伙伴,在一起疯累了,坐下来休息,就常会有人提议,英子,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于是团团围坐,我装模作样,清清嗓子,开始摆龙门阵。有时候读过的故事讲完了,情急之下,也会临场发挥,天上地下胡编乱造一通,讲完了,问伙伴,故事怎样?伙伴齐曰:好听!我得意地笑,坦白道:我瞎编的。 那时候天好像总是很蓝,树总是很绿,风很轻很轻地掠过树梢,世界很安静,人心很简单。 故事也很简单。 后来,世界变得越来越吵,人们的心越来越乱,渐渐不会讲故事。 听故事和讲故事,都是需要安静的,身安心静,才能品出故事的好坏来。 又过很多年,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听故事。听别人的故事。 尤其是酒后茶余,朋友相聚。 女人的故事往往乏善可陈,这对女人来说,也许算是幸福的标志。 但男人不同,在社会上打拼,肩负着更多责任,往往会有有趣的故事,情节跌宕,内容精彩。尤其是年过四十,人生冷暖,世态炎凉,经历的多了,渐渐有了感悟,能说出来,就是好故事。 酒过三巡,醉有五分之时,或者茶过七盏,情至诚处,最好。意识尚清醒,防卫已松懈。平日里戴着的面具,慢慢摘下;清醒时端着的架子,缓缓放下;情绪开始涌动,回忆悄悄复活,表情渐渐生动,思维较平日敏捷,语言比平常有趣。鸡零杂碎的东西,都退去了,说出来的,都是大半生沉淀下来的,被岁月发酵过的,即使被时间的手千万遍抚摸也不能抚平的最深的印记,那是生命的烙印,是一个人一生命运的重要坐标,是解读一个人灵魂的密码。 这些故事,有关于青年男女最初的情意萌动,也有贫寒少年的奋斗求学,有年少轻狂的笑傲江湖,也有成年之后事业的成败得失。 普通人的故事,走近了看,一样蕴含着万千精彩,多有动人之处。 这个时候,讲故事的人,娓娓道来,或喜或悲,听故事的人,感叹唏嘘,鼓励安慰。每一个人都变得可爱,因为真实,你可以感知到作为一个人的温度,可以看得见一个人的性情。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好故事可讲。 好故事需要有好角色,好角色必须有真性情,有好悟性,有勇气,有奋斗,有曲折,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最重要的,是必须是最真实的自己。 最动人的演出,是最本色的演出。 最糟糕的演出,是永远戴着厚厚的面具的演出。 这样的人,没有心,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故事。 喜欢听故事,是因为越来越觉得故事即人生,人生即故事。 也许每一个人,穷其一生,不过都在演绎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无论看客多少,最重要的是,自己是故事的主角,悲剧或者喜剧,也要靠自己诠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