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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时间:[2018/05/25 13:07]    阅读次数:[422]    发表者:[起缘]
 

   难

   过去了的是故事,过不去的是心事。

   有些事在心底久久的沉淀着,不说出来就是心事,说出来了也就成了故事……

   ——时间过去了大约十五年,那时我刚离开前后工作了十二个年头的新阳公司西泉分公司不久,那里的一切都于我还显得格外亲切。这个故事,在心里沉淀了很久,总想有机会把它写出来,但总是难于提笔,把心中的故事落于纸上。

  今天又是一个夏初的日子,前两天艳阳高照,气温异常的高,高的让人一时难以从暮春的怡人模式转换过来。昨日午夜后的大风使得今天的天反倒有些郁闷、压抑,或许是这天气促使把沉淀于心中的故事在这午间时分一点点释放,凝结于纸。

  那一段日子,公司难、分公司难、工人难,大家都在过着紧缩的日子,那些善于偷机钻营的人谋到了有权的位子,利用手中的那一点权力为难着可以为难的人……

  

   红瓦灰墙,白杨穿天。初夏时节,风微树不静,杨树的叶子在高高的枝头摇曳,哗哗的响声衬出小院的静谧。几十年树龄的杨树厚实的树冠把个院子罩的严严实实,只有斑驳的阳光从杨树的枝叶间杂乱地洒向地面,潮湿的地面散落着些许叶子夹杂着零散的杨絮。

   这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老院子,新阳公司地处西泉西郊的基地,三栋建于六七十年代的苏式三层办公楼南北前后排列在院子中间,分别构成一个个小院。办公楼后的台塬上半隐的窑洞是资格老一些的单身职工的宿舍,背风向阳,门前一排白杨身姿飒爽,一段女儿墙让这儿有了几分城墙般的感觉,站在这一排窑洞前可以府视前面的办公楼和大半个院子。平日里坐在那吃饭、喝茶、闲谝倒是很有几分田园般的感觉,特别是春夏秋三季。年轻人则集中在办公楼东南的宿舍楼里。东西则是依地形地势而建的家属楼还有礼堂、食堂、锅炉房等建筑物。整个院子里的道路旁边栽满了悬铃木,小院里的杨树则又是一种风情。这个时节整个院子明显的比外面街上的环境显得清雅怡人,潮润的空气总让初来乍到的人们诧异——门里门外两重天。

      西泉公司是新阳公司在此办公的几个分公司之一,九十年代初组建,相对于与新阳公司一起成长的其他几个分公司算是小兄弟单位了,相对其他综合分司在专业上也属于配合性质,人数上也仅有别的单位的一半左右,这就更显得要弱小一些。

      单位是小兄弟可风格却不是小兄弟的样子,虽说组建时间不长、人数不多,可产值与效益在整个新阳公司虽说算不上数一数二也不容别的老大哥单位小觑。成立之初产值就逼近人多势众、历史悠久的老大哥单位,效益自不用说,人均收入更不在话下。

      新阳公司是一家建筑施工企业,基本与共和国同龄。曾经转战大江南北、关内关外业绩算不上辉煌,曾经跨越几个不同的专业领域,与其他大的同类型国企有关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业界有一定知名度。

      建筑行业有过的辉煌历史,为国家建设做出了贡献,新阳公司也有几个曾经的业内第一。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行业整体面临任务严重缺口,加上建设工程项目施工承揽靠投标,就更加剧了生存危机。好在新阳公司还有几个多年的合作伙伴,零星的任务和每年一度的生产检修、保障运行可以维持基本的运营,处于吃不饱、饿不死的境地。

      在此期间,新阳公司灵活应对采取了一些适应环境的经营策略,保证了公司的正常运营。不过相对于前些年还是艰若了许多。

      行业的整体状况,缩小到一个公司就是经营的艰难,再小到类似西泉这样的分公司就是,一方面要保证既有施工任务的施工,另一方面又要安置无法上岗的职工。在施工工地的基本工资收入有保证,多少还有些津贴、奖金,虽不是很多,但比走进不了工地的人来说还是很优越的。

      起初西泉分公司的负责人龙工是六十年代学生出身的技术干部,平日为人处事大家比较认可,管理方面积极向上,公平合理,加上当时任务基本上还算饱和,经营与管理上一切都是风轻云淡。

      九十年代中后期龙工因身体原因提前病休。老古,一个七十年代初招工的初中文化水平的副职被推到了负责人的位置上。老古算是一个本工种上技术相对成熟的工人,平常言语不多,此前为人处事还算可以。到了新的岗位后,环境、生产、管理等诸多事务愣是让其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用尽浑身解数总算是免强应对了下来。老古的为人也在这期间随着环境在一点点变化着……

      当行业危机四起的时候,老古的压力一天天增大,任务不足,人员闲置,进项少,支出多。分公司里那些有能力的、头脑灵活些的都各找出路从不与老古纠缠。有技术,身强力壮的也早被各工地承包人私下里说好要走了。没有能力有痞气的自会找老古索取些奶吃。剩下能力不强,体弱以及老实本分的人则就只有委屈了。

      老庹,一个与老古前后到公司的四川籍复转兵,西泉分公司成立时的老人手,一个人在新阳工作了三十多年,技术上虽算不上大拿却也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人,在这个任务短缺的特殊时期就显得有些不受待见,成了多余的人。

      老乌,又一个与老古前后参加工作的老人手,与老古同一工种,也就只有初中文化水平,以前与老古在工作、生活中交集较多,专业水平也属于个大家常说的那种“半瓶醋”。本是关中东府人氏,生于商洛山中,平常说话本该是东府口音或是商州口音,却是扭捏、娇柔出拗口的京味。远看上去一表人才,加上能说会道、察言观色,老古上任西泉分公司负责人后不久就混到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老古私下戏称老乌为老鸟)。这个老乌以前在工地的时候就是小家子气,好抽好烟自己又不买,总是想方设法蹭别人的,特别是年轻人和他带的几个徒工。通常揣一整包烟外带一个只有一支烟的烟盒,别人轮流发着抽时他毫不客气,该他发时,就摸出那只有一支烟的烟盒,“唉!不好意思,就一支。”久而久之,大伙私下结合老古对老鸟的戏称,叫老乌“一支”老鸟!

      由于和老古的特殊关系,老乌上任后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行事作风霸道。慢慢的连本该劳资管的事也是他说算(就是在这特殊时期安排谁进工地,进那个条件好的工地,其中只有微妙之处)。

      此刻,离上班时间还有一阵,老庹一个人孤单地蹲坐在西泉分公司楼前小院子一棵粗壮挺拔的杨树下,身着多年前的老式工装,洗得发白的厚实的牛仔装,与时节显得格格不入,脚上的电工劳保鞋也磨的看不出本色。脚前一堆廉价的烟蒂散落在烟灰里。眉间原本明显的川字纹这阵更加紧蹙。左手侧的衣服突出来一块,好像揣着什么有棱角的东西。

      老庹已经五十三四岁了,离本工种的退休年龄还差六七年,工地上风风雨雨几十年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技术一般、稍重一点体力活也做不来了,眼下人人争着奔工地,加上工地承包人都挑技术好,身强体壮的人,他自然没人愿意要。

      老庹成家晚,两个儿子还算争气,前后脚考上了大学,一家四口分处四地。不去工地,老庹的那一点算是生活费的工资,养活自己已经显得有些吃力,就算是在老家的生活老伴一分钱不要,两个儿子的学费、生活费也是一份不小的开销。

  老庹看着和自己一样住在台塬上窑洞里的人,进工地的进工地、忙自己事的忙自己的事,只有自己一个一天天闲着,一方面心里恨自己无能进不了工地,一方面又苦于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这会儿分公司机关上班前的时间,老庹在这能干什么呢?!

      快到了上班的时间,机关的人零零散散的走进小院走上楼去,有些看到老庹客气地打声招呼,有些则径直走上楼去。

   终于等到老乌(“一支”老鸟!)摇晃着走进院子了,老庹慌忙起身喃喃地打着招呼,见老乌爱理不理的样子,急忙随着老乌来到位于二楼向阳,可以在窗前注视院子的办公室的里间。老庹刚一进 门老乌头也不抬,没好气地问,“你有啥事?!”老庹,“乌主任,你看我这闲了很长时间了,平常就发那一点生活费,两个上学的孩子每月都得给寄生活费,家里也没多少积蓄,日子过得艰难的很!主任你看看能不能给安排到哪个工地去!”“现在工地少,老庹你是知道的,再说工地承包人都要技术好,能带班或是有力气的,你去了能干个啥?!”老乌自顾自地沏着绿茶,轻蔑地说到。“乌主任,我实在是没办法,还请主任给想想办法,看能到那个工地去?!”老庹惴惴不安的说到,同时扭头向外间看去,见没人便颤巍巍地从衣襟下抽出来一个深红色的长方条,放在了老乌的办公桌上,“主任,你给想想办法!”看到那红色的包装,乌主任明白是什么东西,顿时舒展开笑脸,假惺惺地推辞到,“老庹你这是干啥?!”左手拉开办公桌右侧的抽屉,右手那深红色的长方条拢了进去,“咣当”一下又推回了抽屉,“这样吧!老庹,你先回去,我联系好后通知你。”看到老乌收了东西,老庹的心放下了一半,不安地踱去……

   过了大约十天,劳资员传话让老乌进葫芦河工地(一个长期合作的石化企业,当时的经营状态正如日中天,在那儿的项目施工收入高)。老庹一开始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下才确定是真的。

   一个多月后工地上发工资、奖金,老庹拿到了近三千块。钱到手的老庹一时竞不知所措,很长时间没有摸到过这么厚的一沓钱。等缓过神来,老庹立马找出记着两个儿子学校通讯地址的皱巴巴的小本子去了不远的镇上。每个儿子一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两个儿子寄钱了,老庹的心里隐隐的痛着),老伴五百,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伙食费了。

   当晚,工地上不加班,吃了晚饭,老庹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同宿舍的工友的喧闹丝毫也没有影响他入睡,老庹睡的很香,有些断续的微微的酣声……

      又过了不到一个月,工程还是按部就班地施工着。一天,西泉工地负责人来到老庹正在施工的泵房电缆沟旁对老庹说,“老庹,你来一下!”老庹放下正在绑扎的电缆,起身跟着工地负责人来到泵房外。“老庹,分公司劳资传话让你撤回去。”老庹一听立刻愣住了?!工地负责人见状忙说,“老庹,你放心,过一阵我再把你要上来,你这样的老人手在工地我心里踏实。”第二天,老庹独自到镇上搭班车回到了西泉,又在那台塬上的窑洞门口一天天注视着办公楼,等着劳资员通知他再进工地,那门前的风景与他无关。

   原来,老庹进了葫芦河工地不久,老古从别的工地上回来了,老乌掖着老庹送的那深红色包装的长方条踅摸进老古宽大的办公室,熟练地塞进了那多次塞进东西的柜子。

   过了个周末,刚一上班,老乌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老乌慵懒地提起话筒,“老鸟,你过来!”话筒还没贴近耳朵,里面传来了老古的吼声。

      老乌不敢怠慢,慌忙来到老古办公室。人还没站稳,老古拿出一包拆了封的红色包装的烟摔到桌上,“你个老鸟,这他妈能抽吗?!”老乌伸手拿起来一看,“假的?!这怎么会呢?!”扭捏的京味这会儿也像那手里的东西一样有点假。

      从未抽过十块钱以上烟的老庹,此前跟一个为人灵活的自己在外闯荡的同事闲谝,那同事知道了老庹的心事,就点拨说买条好烟送给“一支,老鸟!”事就成了。老庹在心里盘算了好几天才在外面的烟酒店买了那深红色包装的烟,买时老板说这是便宜处理的,自己还觉得捡了个便宜,哪想到是假的!

      唉!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一支,老鸟!”那货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近期是不可能再进工地了,两儿子的学费、生活费咋办?!

  

   2018年5月17日午/5月18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