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吾作此书时，值淮上花开，春和景明，南北一气，芳菲明艳。忆得别时千山飞雪，银装素裹寒冬日，而今春花烂漫，别亦良久，故园念切。虽赖科技之昌，时通消息，然相距甚远，未能聚首，身不得伴，时时有恨。不知家中近况如何，甚念。吾今日作书与汝，提笔之际，思绪万千，泣涕与笔墨同下，汝捧读吾书之景，音容笑颜，历历在目，犹可思量。

　　余尝读先驱意洞之《禀父》、《与妻》，辞真意切，历百年而芳远。其“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天下为念，敢以身死。吾辈痛之，唯感内于心，发愤于外而已。有此先士楷模，蓄志为国，死生度外，吾辈必不敢懈怠游逸，绝先辈之血泪。此书明志，望母毋忧儿之所处，稍解思愁。

　　昔闻祖母有言，吾不足日而诞，体多羸弱，汤药无计。逢气候有异，体热而不退，汝护吾于床前，昼夜相继，衣不解带。汝尝觅方寻药，亲尝药食，督导锻炼，唯期吾去羸弱之体，康健以成。汝尝因生活所迫，叹无缘致学，文墨乏匮，实为遗憾。或有其故，余常诲吾曰，不可一日不读经典也，执文以游，勤学以思，明辨析理，方能了悟于心。容颜有差，境遇不同，然学以诗书，如其礼乐，有文墨馥郁心间，终身萦伴，气自芳华。二十余载，岁月一瞬，吾日渐成长，然汝鬓已斑白，容颜难在，思及此地，情不自禁。

　　吾幸得汝垂爱，二十载呵护照顾，昔日时时依伴，添衣加饭，嘘寒问暖，只若寻常。今游学于外，倍思吾亲，际逢佳节，观得万家灯火，更添落寞愁绪。回想当年，织衣灯前，暖被调羹，软语慰切，温馨恬淡，应无所求。

　　吾常思，吾之爱于汝当不及汝爱吾之千万之一。诘问天地，上穷碧落，下达黄泉，万物之爱莫有甚于母者。古有孟母择邻、画荻教子，以成永叔、孟轲之名；今有胡适、沈从文之母劝以学文，明道修德，遂称大家。众生万般，血缘之亲，母性之爱皆犹一也，舍己之心、护犊之情、能忍所不能忍，容所不能容。躯体纤柔，然志强不可摧也，皆源于爱矣。

　　吾自恃桃李年华，已然力及独挡一面。常以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抒吾宏志，慷慨豪气。然，与母氏而言，纵是豆蔻，风华正茂；抑或古稀，垂垂老矣，皆视吾若稚子，呵护之心，爱惜之情不减分毫。汝常勉励之以言辞，垂范之以身行，常劝导吾以立坚志，务实事，树以恒心，踏实践行。每遇吾之所欲为，汝常倾心而谈，析其利弊，不论吾去从之如何，相持相助，尊吾之志愿，何曾有怨。

　　吾今之所历，有所成、所获、所感者，皆因与汝。深爱厚恩，铭感不已。临书仓促，不尽欲言，伏维珍重，万望勿念。

　　壬辰年三月廿九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