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日报》1988－9－14

　　 会议期间，代表们吃的是包伙。十人一桌，自由组合。

　　 刘处长一行七人，半圆儿一坐，所剩也只有一个小缺口了。后来的三位，一位是记者，另两位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

　　 八菜一汤，谁看了不眼馋？正当大家滴溜着眼神去搛菜吃时，收罢餐卷正要走开的服务员却站住了：

　　 “差一张餐券？”

　　 本以为有人会用恍然醒悟的神态，立即站起来，歉意地补给服务员一张餐券，但遗憾的是：没有人及时站起来！于是餐桌前的气氛变得别扭起来：在这一瞬间，谁都可以怀疑人，但谁都免不了被人怀疑。

　　 “究竟会是谁呢？”记者觉得有趣。

　　 坐在刘处长旁边的老王，搛好的一只虾，竟颤颤地掉在碟沿上，在喧闹的餐厅发出一丝清响。

　　 “会是他么？”

　　 连坐在对面一胖一瘦的两个陌生人也猜定是他。在坐的刘处长，小黄、小练、小赵、张华、李明都为老王的举动而深感蹊跷，但他们知道，老王是个勤劳、安分、忠厚的知识分子，一生兢兢业业，在他的历史上，谁能找出半点占便宜的影子？

　　 但谁也不能断定不是他。要不是你，干嘛显得这么拘谨，做了贼似的……

　　 张华笑笑：“还是鸠山先生讲得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在这氛围中，这一笑没有躲过刘处长的眼睛。笑！你是见老实巴交的老王为你做替罪羊才笑？刘处长再也忘不了张华曾以自己的双胞胎是一次所生为由而大闹“独生子女证”的动人场面。吃小亏沾大便宜可不是你的看家本事？……

　　 小黄此时正在端详两位陌生人。

　　 小练觉得这一顿饭吃得顶倒霉。他真想多掏一张餐券打发站在旁边“讨债”的服务员快走！但这别人会怎么想呢？他曾去新街口买鞋，路上看到一辆自行车倒在地上，做好事上去刚刚扶起，胳膊就给人扭住，结果还是他赔了人家十元钱修理费了事……

　　 难耐的沉默使服务员怀疑起自己的工作。她低头再数第二遍。偏偏这一会，小赵憋不住了：“来，我再交一张！”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扫向小赵，有鄙视、有嘲笑、有愤怒、也有疑惑：

　　 ——是你！早交不就完了，真损！

　　 刘处长眯缝的眼睛明显包含了“重新认识”的味道。

　　 小赵正要将餐券递过去，服务员的脸却倏地红了：

　　 “对不起，我数错了，是十张。”说罢逃也似地去了。

　　 记者有记者的敏感，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悲哀地想：

　　 “幸运的服务员，谁也没有怀疑到你呀！你要不数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