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儿

　　茹喜斌

　　 二女儿出生时是大年初三的正午。产房外刮着呼呼的北风，天空里飘着漫天的雪花。我赶紧拿小褥子把她裹了，生怕她冻着。那种心中的疼爱，无以言容。只觉得她就是我生命之树上发出的新枝，将要在春天里开花结果。

　　 我亲亲地抱着这初到人间的小生命。这时医生说：“给她喂三小勺开水。”于是，我拿小勺舀了，吹了又吹，舌尖试了又试，这才喂她。只见她小嘴儿叭嗒叭嗒就咽了，还睁开眼瞅我。这是她降临世间的第一口水。我知道，她的人生就要从这三小勺开水开始启程了。无论前方是阳光灿烂，还是风霜雨雪，她都要去面对，都要去经历，她别无选择。

　　 当妻子和女儿都到了病房时，我才发现她真丑啊。倒瓜子儿脸儿，黑皮肤，胳膊像一节节儿莲藕，全然不像大女儿那般白净和漂亮。我说妻子：“你咋生个丑闺女啊。”妻子说：“不丑，越长越白，你信不？”我说：“信。”如今的二女儿果真出落得粉里透白亭亭玉立。

　　 妻子在她一岁多时从老家调到我们单位，从此，她就由外婆外爷带着。那种思念，有时像刀割一样。在她小学毕业前我经常回老家看她，记得她四岁那年撵着我要来，不停地哭着：“我要爸爸，我要妈妈。”那哭声撕心裂肺。我狠狠心出了大门，但到洛阳时又返回了老家，我想和女儿多呆一晚。女儿看到我时一下扑到我怀里。那晚女儿紧紧地搂着我，生怕我离去。我是在她熟睡时离开的。但又是一路车程一路泪……

　　 初中时二女儿终于来到我身边，在市里住校读书。星期天我都要做点好吃的送去，这时，女儿总是在校门口等着。然后就挽着我的胳膊撒娇：“爸，我想死你了。”在寝室，我总是静静地看着女儿津津有味地吃着。看着她满脸幸福的模样，就仿佛看到我小时的影子。而那种疼爱，就会像心野上的小树，啪啪地长出些青枝和绿叶来。

　　 二女儿考高中时是市里重点的前几名，为此，还连续上了好多天报纸，我在单位也算出了风头。后来女儿上了外语学院，除了法语、英语，还自学了德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刚毕业就被一家大型企业要走了。我陪女儿报到时，女儿昂首挺胸，颇有俯瞰世间的气魄。在和领导们见面时，她侃侃而谈毫不胆怯。过后女儿说：爸，你见了上级时就全当他是土疙瘩。我听了哈哈大笑。

　　 我希望女儿能在这个不错的企业里大显身手。但女儿两年后竟辞职创办了公司，我知道后一夜未眠，忧心忡忡也充满自豪。二女儿有闯劲儿，读大学时她就当过考研招生代理，酒店招工代理，还雇人开了一家小小的小商店。我知道她有经商头脑，但开公司毕竟不是小事。第二天我和她视频时，她就坐在办公桌前，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女儿说：“老爹，请你相信我，别的就不说了，我现在是茹总，你就等着我好好孝敬你吧”。

　　 我无言。只有担心阴云般弥漫在心头。半年后我去郑州看望女儿，女儿早早就在车站候着了，老远就跑过来抱住我，“老爹，想死你了。”女儿还是那般淘气，但分明多了些沉稳。是夜，女儿带我在市里散步，满眼的霓虹灯，满街的人流。女儿说：“你看这多人，哪个背后没有故事，想在这里扎根，你就得拼命，只能流汗不能流泪。”女儿的话充满哲理。我不再担心，我轻轻地挽着女儿的手，就像挽着我的希望，就像回望我年轻时的季节。但我没有女儿的经历，也没有女儿的胆魄。但我知道女儿继承了我的韧性和坚定，我知道在这滔滔的人流里，女儿是我的惟一。

　　 从郑州回家时心中充满了留恋，上车时女儿说：“老爹，可别老想我，我很好。”但我分明看到女儿扭过了脸去，不停地擦着眼睛。车开了，女儿还站在那里。看不到女儿时，我收到女儿的微信：“老爹，我天天想你，爱你，老爹。”……